越霄一抹眼泪应了声「是」,爬起身对雷海城和冷玄低声道:「两位请别下山,我会向圣师求qíng,请他不再追究小宝的事。」
见雷海城唇含讥诮,她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冷玄。「烈陛下应该有伤疾在身,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让圣师看上一看,也不枉两位赶了这些天的路。」
雷海城想想也确是实qíng,便用沉默代替了认可,目送越霄走进石屋。
他用足耳力,听到越霄与那巫师窃窃私语好一阵,未几,越霄钻处dòng口,苍白的脸上带了些许喜色,道:「两位请跟我来。」
雷冷两人对望一眼,微颔首,尾随越霄而入。
石屋内没有任何桌椅chuáng柜,角落力却零乱堆放着不少骨骸,跟先前那段腿骨一样,上面或多或少都有犬齿牙印。
山壁上另有个dòng口,带着硫磺气味的风就从dòng口呼呼chuī出,袭上人身,分外炙热。
雷海城压下脑间晕眩,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这金河巫师住的地方也太恶劣古怪,不过他向来胆大,还不至于被那些尸骨残骸吓倒,反而起了好奇心,倒想见识下,这故作神秘的金河巫师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低头,跟着越霄穿过dòng口,进入了山腹。
dòngxué很空旷,顶部垂挂着许多石笋,却不像雷海城印象中的钟rǔ石那样有水珠滴落。
dòng顶最高处还有数丈见方的大窟窿,透进天光。人站立其下,可以直接望到外面被浓重白雾遮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天空。
整个dòngxué,就似口深井。地面上许多道大小长短不等的岩石裂fèng里,还有热水不断翻涌,冒着气泡。刚才闻到的硫磺味,便来自水中。
然而最大的一个水洼却是面平如镜,一个男人背对三人,正盘膝坐在潭边,低着头,仿佛在看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
男人的头发没束起,又黑又密,长得不可思议,铺满了他身后的地面,少说也有四五米长。
听到脚步声。男人缓缓地侧转身。
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容,嘴唇红得像涂了朱砂。跟莹白的脸形成qiáng烈对比。男人眼睛里,写满唯我独尊的傲慢。
被人当神膜拜着,不骄傲反而不正常。只是这被越霄口口声声称为「老人家」的金河巫师竟如此年轻,实在大出雷海城意外。
巫师对冷玄和雷海城瞪视了许久,抬起手。他右腕上。带个毫无花纹装饰的墨石手环,流转着幽暗光泽,手指因而显得越发白皙,向冷玄一指。「你,过来。」
他语气神态无礼到极点,雷冷两人都微微沉下了脸。
越霄在旁轻声到:「烈陛下,圣师是要为您诊脉。」
冷玄略一沉吟,走上前,将左手伸到巫师面前。
雷海城跟在冷玄身边,牢牢盯着巫师一举一动,以防他发难,却见巫师搭上冷玄脉门,没多久就放开,漠然道:「你中的毒,已经有十多年,全渗进了五脏六腑,早就该死了。」
雷海城听他一下便说准了症状,果然是有点真能耐,不禁升起几分希望,道:「那有没有方法驱毒?」
巫师冷笑:「要我教人,可以。你们两个,把小宝抱进来,好好安葬,再给小宝磕头赔罪,我就替你医病。」
冷玄勃然色变。雷海城眼底杀气一闪,终是忍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生机,闹僵了,只会耽误冷玄的毒伤。
不就是条狗么?他在衣袖里暗自对巫师比了个中指,慡快地道:「好。」
「海城?!」冷玄想阻止,雷海城已经奔了出去。
他很快拎着黑狗的尸体回到石dòng里,用短刀挖了吭埋了,连磕三个响头后一跃而起,冷冷看住巫师——
这家伙,如果敢耍他,他绝对会让巫师落得跟黑狗一样的下场。
被雷海城周身激扬的浓烈杀机所摄,巫师莹白的面色似乎更白了,站起身走到水潭对面一个岩石雕就的香炉前,往里面洒了点粉末。
青蓝色的火苗顿时窜高,散发处淡蓝烟雾,异香扑鼻。巫师闭目,嗅着那丝缕蓝烟,表qíng十分陶醉。
他脸上的肤色,也由白逐渐发蓝,最终又慢慢恢复了正常,睁眼,回头道:「我要潜心修法力。你们都出去,两天后,我再施法救人。」
雷海城气得不轻,可事qíng已经到这一步,他可不想前功尽弃,只能耐着xing子再登上两天。一扯衣袖,出了dòngxué。
已经午后,指天峰上却看不见半分阳光。越来越厚重的云雾将天空也遮挡得严严实实。云层外,鹰鹫的鸣啸更急躁。
雷海城仰望头顶浓云,眯起了眼。这气象,有些不太对劲。
手臂上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度,冷玄左手抓住了他,沉声道:「海城,别再求那巫师。回宫找御医看了再说。」
雷海城微笑摇头。他比谁都清楚,冷玄是不愿他再受那巫师侮rǔ。
「磕几个头而已,算不了什么。」他凝视男人黑眸,轻笑:「如果中毒的人是我,你也一样会下跪吧。」
冷玄没再开口劝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雷海城的手。
第157章
山顶到了huáng昏,寒气刺骨。晕眩的感觉随着天气变黑也益发明显。雷海城和冷玄回到石屋避寒休憩。
越霄已经头昏脑胀,有气无力地背靠山壁,怀里还搂抱着萧云起的骨灰。雷海城丢了块gān粮给她,越霄也不吃。
雷海城也不多搭理她,和冷玄吃过食物,看着墙角那堆白骨尸骸,终究觉得诡异,问越霄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越霄似是累极,眼皮也没睁,道:「历年来总有贪婪之徒,明知指天峰有圣师守护,还是不自量力硬闯进山想寻宝藏,结果都成了了白骨。」
「贪」字果然害人非浅。雷海城摇头。
其实夜色全黑,他想生堆火给冷玄去暖,但山上连跟糙也找不到,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从包裹里拿了蜡烛照明用。
一点黯淡的烛火,照亮了三人脸上倦色。
雷海城望了望dòng口,里面黑漆一团,也看不见那巫师在做什么。
他有点想不通那巫师和黑犬常年居住在这光秃秃的指天峰上,靠什么食物为生。转念一想,既然金河王族每年都会入山来聆听神喻,多半会送上衣食供奉,足够巫师一年生活所需。
蓦地,dòngxué里响起巫师几句自言自语,随即又笑了两声。
再正常的人,与世隔绝过日子,迟早不自闭也会变得脾气古怪。雷海城倒没惊奇,就怕三人睡着后,那巫师会不会突然反悔,来施暗算。
他取出件丝绵软袍给冷玄添上,轻声道:「你睡罢,我来守夜。天亮了,你再换我睡觉。」
冷玄其实一路都在qiáng忍着四肢百骸处的隐痛,这时确实已快到极限,也就不再硬撑,靠着雷海城背眼入睡。
孤山野风,chuī尽荒凉。雷海城听着背后冷玄轻缓悠长的鼻息,却只觉无比心安。
有什么,能比和冷玄两相依偎,同在天地间呼吸更有意义?……
接下来的两天等待,在雷海城心中特别漫长。!
闲极无聊,他和冷玄在石林附近走了几圈,发现除了dòngxué内,山间其它地方的岩层也有不少裂fèng,汩汩冒着烟温泉,烟气氤氲。
天顶的云层、厚到发黑。像大堆的墨团,压在指天峰上。乱飞的鹰鹫却失去了踪影。
大气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冷玄体力仍虚,余毒因这恶劣环境又有抬头的趋势,第二天上午开始便无力行走,由雷海城搀扶着回石屋休息。
雷海城替冷玄抹着满脸冷汗,一边暗中咒骂那金河巫师不肯早点施教。忽然听到越霄的声音从dòngxué里飘出——
「烈陛下,圣师请两位进来。」
dòng内硫磺气味较之两天前更刺鼻。光线十分昏暗,香炉里火焰窜得几乎比人还高,发出蓝紫色光芒。
巫师从香炉边转过身,两天没见,他整张莹白的脸庞都隐约发蓝,衬着殷红似血的嘴唇,甚是诡谲。
看着雷海城扶冷玄走近,他扯开嘴角一笑:「毒发了?」
雷海城瞪着他,巫师眼梢也没朝他微瞥,只吩咐道:「让他坐下,我要施法。」
最好别玩什么花样!雷海城轻哼,依言让冷玄盘膝坐定,直起腰,正见一点邪气闪过巫师面容。
一只手,就当胸向他拍到,这掌根本不带风声,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雷海城本能伸臂一格,却像打在铁杆上,半边身体都发了麻。
巫师另一只手,趁隙抓住他衣襟,随手一抛,竟将雷海城整个人凌空甩起。
雷海城落地,掉在那片最大的水洼边,周身筋骨酸痛,一时间居然爬不起身,不由骇然色变。
这金河巫师的出手,压根就没招式可言,可力气却实在大得惊人。
「海城?」冷玄一惊想站起身,后颈微凉,一把锋利小刀已抵住他脖子。
越霄手持利刃站在冷玄身后,「别动!」
冷玄果然静如盘石,苍白的脸上,黑眸瞳孔邃然收缩。
雷海城勉力支起了上半身,目光所及,那原本如镜的水面不再平静,无数大小不等的气泡正争先恐后升起,宛如锅煮沸的水。
这现象太过异常,他想再看仔细些,巫师已经「呼」的一声,跃过水面落在他身边,抬脚力大无穷,将雷海城踢得连滚几滚。
没等雷海城起身,巫师一脚踩住了他心口,漂亮的脸,笑得有些扭曲。「你们杀了小宝,就代替它留下来陪我一起死吧!」
疯子!雷海城惊怒jiāo迸,挥出短刀刺向巫师踩在他心口的那条腿,却听越霄叫道:「雷海城,住手!」
一丝鲜血从冷玄颈后缓慢淌落,滴在衣领上。
雷海城硬生生顿住了短刀去势。
越霄眼里闪动着几分疯狂,「圣师,您这两天已经把云起的魂魄召回指天峰,求您老人家快点助他回阳。冷玄身中剧毒,不宜移魂,就用雷海城的身体!」
雷海城正在飞快寻找他和冷玄的脱身之计,闻言浑身一震,手足瞬间冰凉彻骨。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越霄是要巫师召回萧云起的魂魄移入他体内。亲身经历过借尸还魂,他半点也不怀疑这事的可能xing。
越霄一定是在萧云起死时,就生了这个念头,才诱骗他和冷玄来指天峰。听越霄言下之意,本打算用冷玄的躯壳,发现冷玄中毒,便把主意动到他身上。
巫师居高临下端详着雷海城铁青的脸,笑道:「看你的魂魄灵光,你原本就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他轻旋右腕的墨石手环,伸出莹白的手掌,俯身缓慢压向雷海城额头。「先打出你的魂魄,再拿身体来给我徒儿云起附身回阳,正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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