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和冷玄用完粥点,吩咐仆役去将跟随澜王长住西歧的两个御医叫来。
自从冷玄戴上墨石手环后,毒xing就没有再发作过。雷海城空暇时也仔细琢磨过这手环,发现带有微弱磁xing。
他相信这手环的确有神奇的磁疗功效,但为慎重起见,仍是想让御医替冷玄彻底诊疗下身体。
◇◇◇
两个御医听说是太上皇来到府上,三步并两步赶到大厅,为冷玄把过脉脉象,一切正常。
待见了那墨石手环,又听雷海澄说了金河巫师童颜剎那老的异象,两人不由啧啧称奇。
「古籍上确实曾有记载,神石产自深山,吸日月jīng华而生,除秽气,祛百病,延年益寿。烈陛下获此奇物,定是上神庇佑我天靖……」
「行了行了。」雷海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含笑打断了那两个御医。
什么吸日月jīng华的,也太夸张。不过这手环确有治病驻颜功效,可说是不争的事实。
等两个御医走后,他终于放下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口的大石,一把搂住冷玄肩膀道:「越霄那丫头虽说没安好心,将你我骗去指天峰,但也算歪打正着,送上个救命的手环。今后,你都不用再担心毒xing复发了。」
冷玄瞧着墨石手环,沉吟一阵,抬头道:「已经带了个把月,我看余毒也该被吸除清尽了。这手环,不戴也罢。替我拿掉吧。」
「为什么?」雷海城诧异地扬眉,「这玩意除了驱毒,还可以驻颜,你──」
「所以我才不要继续戴下去。」冷玄淡淡笑:「我不想将来你已经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了,我却还像那金河巫师一样,容颜不老。」
雷海城凝视着冷玄目光里温柔神色,胸中百味jiāo杂,最终握起男人的手掌,轻笑道:「那就等我三十岁后,你再把手环摘掉吧。我跟你,一起变老。」
执子之手,与子同老。此生,别无他求。
◇◇◇
两人在冷寿府邸里盘桓了两天后,便要辞行。
太后舍不得「儿子」匆匆一来又走,央求两人再多住几日。冷寿也在一旁说qíng,雷海城拗不过qíng面,就又住了下来。
冷玄本想早些回宫与明周会面,见这qíng形,不多逗留一阵恐怕也脱不了身,于是修书一封,将他身体安康的消息告知明周,遣了澜王手下送报天靖京城,免得明周牵挂。
金河国遭此天劫,关乎黎民生计的金河毁于一旦,噩耗早已传遍周边各国。金河国中多崇山峻岭,难以种植谷物,也无丰美水糙可供放牧,向来就靠金砂与别国易货,这一来,等于断了国之命脉。
「我看这是个接手的好机会,让澜王下令接济金河粮食药糙,金河百姓若愿意移民,西歧多的是无人居住的糙原寒地,正好分给金河移民放牧经营,让他们安心定居下来。时日一久,金河处处依附西歧,自然归化。」
雷海城和冷玄正坐在后院小池塘边的石凳上,晒着午后淡金阳光。他手里拿了饲料,轻轻一弹,掉入塘中,顿时引来众多鱼儿争食。
冷玄点头道:「金河国矿石丰饶,若能将它收入天靖,对天靖军工确实大有裨益。我会找澜王商议细节。如今许昌王位之争,也是周儿扶植的那一派人马占尽上风。待金河许昌两国都对天靖言听计从,另两个小国想不臣服我天靖,都没这胆。」
「没错。」雷海城抛尽手里最后那点饵料,望向前方小径上快步走近的澜王冷寿,笑着挑高眉毛。
真是说到曹cao,曹cao就到。
他很快看清楚冷寿一脸凝重,不禁一愣,敛了笑容。
「寿皇叔,出了什么事?」冷玄也目光微凝。
冷寿坐定石凳,道:「京城刚传了消息过来,下月十六周儿将亲临云潼关,与秦姜、凉尹等五国会盟。」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书,「秦姜军中不少善战的将领都先后被治罪,军心涣散,难敌我方攻势。秦姜王遣了使者,愿割让秦姜治下一半风陵国土予天靖求和。这地点,是周儿挑的。」
冷玄微微一笑,知子莫若父。明周选云潼关做会盟之地,固然是因为云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占据这天险,不惧秦姜五国暗中捣鬼。而最重要的,是想在当初沦为风陵人质的地方一雪前耻。
「今天就动身,应该还能赶得上。」雷海城只消看冷玄的表qíng,就知道男人嘴上没说什么,心思已经飞到明周身上。
说实话,他也不放心那个神神秘秘的凤璃君。
降罪军士,割地求和,也许都只是秦姜王和凤璃君演的苦ròu计,以退为进,诱使天靖掉以轻心。
不亲眼验证,无论是他还是冷玄,都无法真正放心。
京城内,桃红柳绿,chūn色纤秾。雨丝渐沥连绵,落在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一人静静地伫立岸边,任由风雨斜飞,打湿了他黑发锦服。
几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打着伞,轻声谈笑着,正从不远处经过,看到岸边人,诧异地道:「皇上怎么一个人在那边淋雨?」
这几人,都是明周当太子时就纳下的美人。当下向湖边走去,想给明周打伞,却被附近的侍卫挡住,说是皇上有旨要清净独处。
几个女子无奈,只得悻悻走了。
明周听到身后动静,也未回头,仍凝望着眼前碧湖。
风景依然如昨日,可那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年前送走父皇和雷海城一行后,原以为从此天人永隔。听了柳刃等从漠北返回的侍卫禀告,得知父皇还建在,他欢喜之余又心生惆怅。
经此绝处逢生,父皇和海城,亦如再世为人。尘世间诸般不舍与留恋,包括他,或许再也挽留不住那两人……
原本,那个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男子,就不是他能追逐得上的。
他闭目,感受着拂上面庞的凉风细雨。良久,才在由远及近的熟悉脚步声里回头,接过原慈君递来的竹骨伞,微笑道:「云儿睡着了吗?你成天哄她也累得很,我送你回去休息罢。外面又有风雨,免得冻坏了身子。」
「我不冷,倒是你站在这里淋半天雨,回去一定要喝碗姜汤驱寒才行。」原慈君细声埋怨,将臂弯里的风衣替明周披上。「再过几天,你就要离京前往云潼关会盟,可千万别在这时候病倒了。」
明周嘴角微翘,凑在原慈君耳边低声道:「你也太小看你家夫君了。我的身体够不够qiáng壮,你应该最清楚,呵……」
原慈君臊红了脸,伸指轻刮了下明周的脸,「不怕羞。」
似嗔似喜,尽在她眼波流转间。
明周哈哈一笑,揽住原慈君肩膀,打着伞,两人轻言谈笑,离开了碧湖。
◇◇◇
缩云山,巍然耸峙在天靖东境,睥睨着已国破唯有河山在的风陵大地。
阵阵雄壮号角,从黎明伊始,便chuī散了苍穹云翳,响彻群山。
无数英姿勃发的jīng壮儿郎,全副披挂,跨骑战马,手执剑戟,凛然列阵于云潼关下,虽有万千人之众,却不闻丝毫杂声。
铁甲映日,旌旗舞风。大军肃穆沉凝,如背后的雄关高山,坚不可摧。
明周身着金龙盘飞的天子袍,在头顶五色旌盖呵幡帐的遮护下,踏着稳如山岳的步伐,越过千军万马,缓步登上搭建在云潼关前的百尺高台。
高台西边,并排放置着五张金漆长案。凉尹、景国等四国使臣已经各自入座。
中间那张属于秦姜的长案后,仍是空空如也。
明周透过帝冕的珠帘fèng隙,冷然对那张空桌望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走向高台东首的巨大龙椅。
他坐入龙椅的霎那,天靖大军募地齐齐高举兵刃,振臂高呼,整齐利落,声动云霄,震得山峰回音不绝。
四国使臣见了天靖这等军容声势,无不悚然动容,偷眼往身后张望——
今天是约定会盟地正日子。四国使臣早在昨天午后都相继抵达云潼关。眼下,天靖皇帝也已经出现,会盟地另一主角秦姜王却迟迟未露面……
一阵马蹄声从西边急促奔近,数匹骏马跃入众人视线。马匹未近高台便已体力不支,口吐白沫跪倒在地。
马上骑士跃落马背,搀扶着个身材嬴瘦的官服老人快步而来,被高台下把守的侍卫长戈jiāo错,拦住去路。
那老人满脸焦灼,仰望高台嘶声道:「冷陛下,下官是随秦姜国主来会盟的。我家国主两天前在帐篷中突然失了踪影,遍寻不见。下官所言千真万确,恳请冷陛下明鉴,容下官再派人寻找国主,下官——」
四国使臣听到这突来的变故,不禁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
相对于老人的慌乱,龙椅里的人淡定如常,反而朗声笑了。年轻的声音顺高处的风传遍山峦。
「秦姜王昨日已来到云潼关,本皇自然不会怪罪秦姜。」
「啊?」老人错愕万分。
此时军中号角声再度chuī响,一人身穿深碧色锻袍,发束金缕冠,走出天靖大军,踏上高台。
老人认得这正是自家国主的衣饰,刚激动的想开口,眯眼再一看,愤然变色。
这穿戴着秦姜王衣冠的男人,居然是跟秦姜王同时失踪的凤璃君。
不祥之兆即刻泛上老人和身边骑士胸臆,看到凤璃君双手还托了个覆着红布的银盘,老人面如死灰。
红布揭开,下面赫然是一枚少年人的首级。
四国使臣齐声惊叫。
老人大喊一声,怒极攻心,花白的须眉皆抖。「凤璃,国主多年来对你恩宠有加,临终托你尽心辅佐幼主,你竟然忘恩负义,背叛国主!」
凤璃君垂首看着自己手上的首级,沉默片刻,竟笑了笑,将首级抛下了高台。充耳不闻台下老人的怒叱,不徐不急的走到那空出的长案后,从容就座。
明周一挥手,示意高台下的侍卫拖走老人和随行骑士,长笑道:「天下当由有能者居之。凤璃先生才智过人,岂能久居人下?这秦姜王座,非凤璃先生莫属。」
「冷陛下过誉。」凤璃君在长案后微欠身,依旧是当日慢吞吞的语调,可高台上众人,都听出了他言辞间的踌躇满志。
他脸上,挂着扬眉吐气的得色,捧起案头金盏邀敬明周。「凤璃能有今日,全仗冷陛下抬举。秦姜日后,还要仰仗天靖提携。」
「秦姜王言重了。」明周唇噙一丝略带讥讽得微笑,目光掠过那四国使臣。
诸人仍处于极度震撼之中,听到明周这句秦姜王,心头剧跳。
他们中无人知晓,这凤璃君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天靖皇帝联起手,将秦姜掳入囊中。然而明周投到诸人脸上得森寒目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四国使臣,谁若对这王位更迭稍有异议,下场绝不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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