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起天靖局势,孙七眉飞色舞地道:“王爷听了必定欢喜。那六个属国先后已归入我天靖,如今各国都对我天靖礼让三分。”
雷海城细问详qíng,才知数月光景,天下已风云几变。
他与六属国所定的一月之期上,密华、吴苏、清平、洛水四国的国主都俯首称臣,献上丹书愿托荫天靖,将属国归附天靖改称四郡。四个国主也领了小皇帝的铁券被封为郡王,永不削封。
全思国主极是狡猾,没公然叫板,但着人递信说抱病在身,等病愈后再赴天靖请罪云云,摆明了伺机而动。
只有大赵国主脾气bào烈,拒不赴约。结果招来天靖与西岐两国大军压境,大赵五万兵将仅仅顽抗了半个月,便全军覆没。赵氏王族也悉数被俘,明周随后下诏将赵氏王族千余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绞杀,立墨无非为郡王,改大赵为墨郡。
雷海城听到明周如此狠辣手段,暗自心惊,随即想起以明周小小年纪哪来这般戾气,当是出自冷玄授意。尽管是他一手促成六国归附,但冷玄赶尽杀绝的作风还是让他胸口沉重,默然片刻后道:“那墨无非身为大赵国主长婿,立他做郡王,只怕有后患。”
谢十三笑道:“王爷有所不知,那墨无非早对大赵国主的位子觊觎良久,国主原本也有意传位给他,不过另几个女婿都不满墨无非的骄横,在国主面前排挤墨无非。他怕夜长梦多,主动向皇上投诚,那大赵国主也是他亲自绑了献到我军阵前的。”
雷海城只在明周登基那日见过墨无非,当时便觉此人颇有胆略,原来野心也不小。心想墨无非轼岳父篡位,虽如愿当上了郡王,却也等于断了自己后路。今后墨氏子孙非得仰仗天靖庇护,否则大赵的忠良遗臣誓不会放过墨家后人。
“那全思呢?”
孙七和谢十三同时露出个不屑神qíng:“全思国主见我天靖灭了大赵王族,立刻就来归附。皇上才不理会这种见风转舵的东西,下令软禁在京郊养病,另立了全思国主年方七岁的幼子做郡王。”
这招恩威并施对付全思倒是不错,雷海城一笑,又问起风陵近来动向,孙谢两人幸灾乐祸地道:“我兄弟二人离开京城时,听说风陵还在忙着镇压几个属国。还有一事说来蹊跷,风陵境内今年的秋稻居然颗粒无收,民间怨声载道,不少地方都有流匪作乱。”
雷海城真正吃了一惊,与风陵皇和符青凤在临渊城外登山时,分明看到稻海连天,符青凤还说那是他试验成功的新谷种,秋收时能让国库增收两成粮食……
难道这也是符青凤预谋之一呢?不然,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在盛夏时就派荆夫来向天靖接粮?……
他掩饰住内心震动,问道:“天靖没有借粮给风陵罢,风陵可有什么说辞?”
“那倒没听说。”e
雷海城轻哼一声,他不信符青凤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不过看样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挥手打发两人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
孙谢二人甚是机灵,知道他要独自静思,当下告退,临行还给雷海城留了些化血治淤的伤药。
雷海城抹过药,腹部伤痛略有减轻。心思却始终无法集中到书上,翻了几页药典后只觉眼皮发涩,心知这段日子为抵制梦蛰损耗了太多jīng力,再加上湛鸿那三拳卯足了力气,要不是他身子骨够硬,早被当场打趴。
反正已经得知天靖近况,也算舒缓了盘旋心头多日的焦虑。他推开面前的书,伏案假寐。
神智朦胧间,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他背心。
“……雷海城……”耳边的声音很低,如在梦乡传来。
他扭过脖子,冷玄正坐在他身边,神色温柔地轻声道:“你不怪我那晚说那种话气你了吗?”
“当然气……”看到冷玄面现忧伤,雷海城喃喃笑:“我当时快气疯了,气得真想一刀杀了你,谁叫你说不需要我了。冷玄,将来你再敢那么说,我一定扁你,呵……”
冷玄似乎听不出他话里笑谑,表qíng反而越来越凄楚。“雷海城,我们真会有将来么?不可能……”幽幽喟叹,站起身。
“你别走!冷玄!”雷海城忙去抓冷玄衣袖,入手却是空气。他大叫一声,张开眼,满室书香,才知道又是南柯一梦。
疲倦地双手掩面,突听边上一人冷冷道:“又做梦了?”
这次绝不是做梦,雷海城震了震,就见公子雪席地坐在书案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藏书阁的。
“没事。”雷海城恢复镇静,暗叫侥幸。好在刚才做的不是什么恐怖的噩梦,否则被公子雪看到他睡梦中露出惊恐模样,肯定要起疑心。毕竟今天才给他送过梦仙藤叶。
无意一看窗外,竟已漆黑。他这觉,居然睡了整个下午。
公子雪顺着雷海城视线望向窗外夜幕,淡然道:“我已经来了一个时辰,见你好睡,就没叫醒你。”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梦话?……雷海城脸上yīn晴不定。但既然公子雪不提,他也就不问。
“对了,你找我有事?”平时公子雪都是送完梦仙藤就走,今天一日两访,倒是罕有。
公子雪双眼盯着雷海城,半晌才移开视线。“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一拂衣摆起身,道:“湛鸿对儿子的死始终耿耿于怀,他如今知道你在宫中,你要小心他。”
他语气仍是一贯的冰冷淡漠,可言辞间的关心连傻子也听得出来,雷海城想到公子雪此来,静静坐了一个时辰,就为等他睡醒后提醒他这一句,他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想说几句道谢的话,却又觉得拿场面话去敷衍公子雪,实在是侮rǔ了这么个骄傲的人,只得点点头:“我会小心。”
公子雪目的已达到,也不多停留,旋身下楼,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目中难得闪出几分好奇。
“那个‘扁’你,是什么意思?还有你那天说的‘stupid,fool,ass……\'”
雷海城满面黑云,他居然真的说了梦话。“咳,这么个……”该怎么跟公子雪解释?
“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公子雪看出雷海城窘态,也不再追问,飘然而去。
雷海城直到听不到他脚步声,才抬头望着最高的一排书架道:“你们两个,可以下来了。”
两条黑影自书架最顶层跃落,舒展着四肢。
谢十三龇牙咧嘴地叫娘。“在上面猫了一个时辰,手脚都麻了。这西岐皇帝也真是的,门也不敲,就从窗户里窜进来,还好咱们机灵,及时躲上了书架。”
孙七也揉着麻痹的脚苦笑;“还好他只坐了一个时辰。对了,王爷,你怎么知道我们躲在上面?我们明明都小心呼吸,没发出声响。”
“窗!”雷海城指了指那扇大开的窗户,见孙谢两人都是一脸不解,他一笑。“架上最顶层的书最少,有风时,翻动书页总有些细微声音。你们藏身那处却太安静。所以,一定有重物压住了书典……”
孙谢两人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拢。风云十三骑都知道雷海城的过去,心里多少对他有些鄙夷,只是碍于皇命不得不来侍奉,此刻终于打心眼里服了气。
谢十三抹抹惊出的冷汗,庆幸地道:“多亏那西岐皇帝看王爷睡觉看到发呆,不然被他发现就惨了……”
“十三,你乱说什么?”孙七忙着给谢十三打眼色,雷海城倒被他提醒了,想到梦话又多了两个听众,不免尴尬。
孙七怕他脸上挂不住,gān咳一声,正色道:“王爷,先前我们出了藏书阁,听到侍卫们私下议论,说西岐近日准备发兵,和天靖一起攻打风陵——”
“真的?”雷海城脱口问。中午听孙谢两人说了风陵外有属国叛乱,内遇饥荒肆nüè,他就有预感,另两个大国决不会轻易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没想到,天靖和西岐这么快就向风陵祭起了屠刀。
谢十三道:“不少侍卫都如此说,消息应当不假。”
中午湛鸿和那几个武将在藏书阁外边走边争得热闹,恐怕就是为了出兵风陵之事?……
雷海城眉心微蹙,孙谢两人不敢打扰他思索,悄然退到一旁。
楼下,忽然传来仆役恭敬的声音。“雷公子,卫将军在阁外求见,敢问公子,可否让卫将军进来?”
卫将军?雷海城诧异地一挑眉。孙七凑在他耳边压低嗓子道:“鹰营主帅卫臻。”
第72章
有什么要事,要西岐主帅来夜访?雷海城略沉吟,吩咐仆役迎客,手指窗外,朝孙谢两人一扬下颌。两人会意,先后跃出窗户,另觅藏身之处。
这边仆役也已领着人走上楼,奉上两杯清茗后躬身告退。
“西岐鹰营主帅卫臻,见过天靖定国王。”那人抱了抱拳,面皮白净,却是与湛鸿同行的那个年轻武将。他卸了白天的朝服,改穿长衫,越发显得斯文,只眼角微翘颇带傲意,目光犀锐中透着沙场杀气。
雷海城摆手请他入座,开门见山道:“卫将军可是来兴师问罪,为死在雷某手上的同僚讨公道?”
卫臻似乎料不到雷海城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愣了愣:“定国王言重了。两军jiāo战,生死由命。卫某虽不才,这道理还是懂得的。”他清清喉咙,肃容道:“王爷既是直慡人,卫某也不兜圈子,这次冒昧造访,是想请王爷劝说我国君,打消与贵国联手攻打风陵的念头。”
连这鹰营主帅也说西岐要出兵,看来两国合作并吞风陵已箭在弦上。雷海城不动声色地垂眸,抿了口茶才抬头轻笑:“劝谏贵国陛下,应该是卫将军你们自己的事qíng,要雷某一个局外人去当说客,卫将军实在说笑了。”
“如果不是定国王想出兄弟之盟的建议,我西岐也不必事事被贵国牵制。”卫臻压低了声音,仍听得出怒气。“讨伐大赵一役,我西岐碍于盟约,派兵助贵国攻下大赵。贵国军队有定国王的jīng良装备,伤亡无几。西岐却折了近万将士,耗了无数军饷,最终未获大赵寸土寸金。如今贵国皇帝又要求我西岐依约同伐风陵。即使得胜,我军也将死伤惨重,况且风陵与我西岐之间隔着贵国,就算战后贵国肯与西岐瓜分风陵,西岐也鞭长莫及,无法长治,早晚整个风陵将落入贵国囊中。”
他心qíng激动,越说越快,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bī视雷海城,冷笑道:“风陵若亡,我国又兵力大损,恐怕贵国下一步就要撕毁盟约对付我西岐了。定国王爷,卫某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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