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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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不在宫中过节,天寒地冻地跑来此处,所为何事?”苻坚神色平静地开口打破沉闷,任臻嗨哟了一声,自自然然地一指杨定:“我瞄见他溜出来开小灶了,就跟过来啦~宫里吵地狠,不如叨扰你们——今晚一起守岁如何?”

  对面二人便又一齐陷入沉默——都不相信慕容冲这人jīng会平白无故地撂下一大班人巴巴地来与他们一齐过节。

  帐里烧起了大火炉,牛皮毡子又将帐篷外的寒风飞雪挡了个严严实实,故而暖意融融。任臻吃了些酒才过来的,此刻便熏地面上发烧,他一面扯开脖上系带,将厚重的斗篷丢给一直随侍在旁的什翼珪,一面反客为主神态自若地盘腿上chuáng,指挥道:“坐,都坐么。”

  苻坚缓缓落座,与他对面相视——杨定与什翼珪依旧是没动,他们没发昏到忘记彼此的身份。

  任臻此时已经伸长了脖子去看满案残羹:“朕还饿着呢,还有剩么?”

  杨定大惊,忙张手遮拦住一桌子的冷面冻ròu:“皇上若是腹饥,宜叫宫中快马再送一副席面来,这这里都是冷硬食物,哪有可吃的?”

  任臻拍开他的手,偏头笑道:“这般小气做什么?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舍不得分我一杯羹了”苻坚听者有意,觉着慕容冲是不yù见他昔日君臣来往过密,此刻便出言道:“皇上若是不介意残羹冷炙,自可入席。”

  “残羹冷炙?”任臻又是一笑,一摇手指,“你们bào殄天物啦…”

  又过须臾,便见案上支起个薄壁的huáng铜器具,似锅似灶,隐隐冒烟,竟是诸人见所未见之物。

  杨定口快,奇道:“此乃何物?为何这锅盆之下还要烧炭?”

  “当然是将水烧开咯~”任臻捏着筷子在锅里半冻不化的白汤里搅了一搅,洋洋得意道:“这叫火锅,朕特地命人照着图样制出来的,是朕——家乡的名菜!等待会汤水沸腾,便将新鲜片好的生牛羊ròu下锅一涮,趁热就吃~啧,烫热鲜美,异常好味,正是隆冬最时令的菜色!恩~想起来就嘴馋~”他还在浮想联翩,便见其余三人都一脸淡定地围观之,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板着脸道:“怎么着,你们不信么?”

  慕容冲乃邺城出生的,在座何人不知,莫说邺城,便是整个前燕帝国,都没什么这玩意。且方才慕容冲pào制汤底之时先以牛rǔ入羹汤,再佐以葱姜蒜椒等重料调味,更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最终会撞出个什么味道。苻坚不动声色地只是看,心里暗道,这顶着慕容冲皮相的混小子从不按牌理出牌,也不知此次又要鼓捣出个什么。

  他不说话,余下二人也不搭腔开口,统一地觉得是在瞎折腾。

  片刻后白汤滚起,任臻毛手毛脚地夹起冻地霜白生鲜ròu片亲自去涮,又招呼众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起起筷呀~”杨定是个粗豪之人,又不想慕容冲白费苦心,听得此话便想吃便吃罢,生ròu都吃得,还怕这个?便率先cao起筷子夹了一片送进嘴里。众人只见他刚一闭嘴便忙不迭地吐出来,呼哧咂舌,便都觉恻然同qíng。谁知杨定喷了好一会儿白气,又将那ròu捞起来送回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好……好吃。”

  什翼珪也忍不住随之品尝一块,果觉滚烫肥美——牛羊的腥膻之味被那香料pào制一番后,都随着那股子热气鲜活美味起来,吃进嘴里ròu汁四溅后,层次丰富的香辣味道便随着那清甜ròu香汹涌而来,令人食指大动连呼过瘾。

  这下连苻坚都心动了,任臻得意洋洋地撇嘴道:“在吃的方面,我是独孤求败!”若是可以,他还想在长安开间海底捞呢!席上人人都在埋头大嚼,没人理会那独孤求败乃是何人,任臻自chuī自擂了一会儿见乏人问津,连忙也cao起筷子加入战团——再废话连汤底都抢不到了。

  不出片刻,四个大男人将案上ròu食一扫而空,来了个彻底的盘光碟净,方才各自罢手休战。任臻往后一仰,双手撑住自己滚圆的肚皮,眯着眼道:“吃饱不动要有啤酒肚的,来个余兴节目何如?”扬起下巴一指什翼珪:“在座二位可都是当世武学名家,你小子有幸,还不快趁此机会请苻天王指教一番?”

  “是!”什翼珪立即翻身跪下,从靴边摸出一把短剑,扬声答应,“末将武技不jīng,便献丑来段剑舞,略以娱宾,请天王赐教!”

  杨定长眉一跳,忙也起身抱拳:“独舞未免无趣,请皇上准许末将与其共舞!”

  傻大个这时候倒是挺灵光的嘛。任臻似笑非笑地看了杨定一眼,微微颔首:“准了。”

  于是暗涛汹涌的牛皮大帐中再次刀光剑影,苻坚在那铿锵激越的刀斧声中,微微侧身,轻扯嘴角:“……鸿门宴?”

  任臻竖起筷子一摇:“天王慎言。即便这是宴无好宴,你我二人,谁是刘邦,谁是项羽?”

  苻坚一时语塞,知他在讽他如今孑然一人,前途未卜,却不得不寄于灭国仇敌之手以图将来,既比不得当时坐拥千军万马的西楚霸王项羽,亦比不得占了咸阳为图大计还忍rǔ负重甘心颓然的一方诸侯刘邦。但他此刻心境已是磨地淡然如水处变不惊了,当下转言道:“是我失言。皇上却也失言——此地何来天王?”

  任臻哈哈一笑:“说的对,你我可是合作伙伴,勉qiáng可算同袍,而那苻坚苻天王是何等人,岂会坐在这同他仇人饮酒吃ròu?”

  苻坚被他伶牙俐齿地反将一军,当下撇开头决定保持沉默——他不惯这般斗嘴。心里却暗道,从前的凤凰儿亦或者慕容冲,虽嗜血无qíng刻薄记仇,却一贯地木讷寡言,何曾这般牙尖嘴利过?

  任臻一面看着案前二人你来我往,拳脚生风,一面压着声音道:“叫天王叫名字都不妥,为掩人耳目朕换个名字叫你可好?”状甚认真地想了想,他扭过脸微微挑唇道:“叫你……苻大头?”而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亲热似地叫道:“大头!”

  “……”苻坚乃是标准的胡人体貌,身材高大五官深刻,那头的确是要比长身玉立的慕容冲大上一圈,事实上在他少年尚未登基之时,宫中诸长辈对这分封在外的小王爷正是以“大头”的小名儿呼之。不过十几二十年过去,还有谁敢这么叫?

  席前比试的两个人虽然是你来我往地过招,事实上不过晃个虚招走个过场,四眼四耳全在留意这边,听到这里全是一愣,什翼珪到底还是少年,此刻偷眼打量了下头大如斗的苻坚,忍不住扑哧一笑。

  苻坚顿时面如锅底,他以为自己这回死过翻身应是诸事淡定,不料还是被气地差点bào走,并立即疑心眼前这“慕容冲”定是不知何处打听到了这丢人外号特地来讥讽他的。

  那什翼珪一笑,杨定便也装不下去了,他收匕起身,看了苻坚一眼赶紧扭开头去——他不敢笑,故而忍的很是辛苦。

  第38章

  任臻心里得意,cha科打诨之余拉着众人在席上好一顿天南地北地胡说八道,酒过三巡,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的酒量本就比那三个北国男儿大大不如,在宫中正筵时又已喝过一轮,故而其余人等不过是微醺,他却已喝地高了,却还直拉着众人斗酒,囔囔着“过年要有过年的样子”,杨定早就盖碗不喝了——他有酒品,这种qíng况下绝不对个醉汉落井下石,任臻便转而拉扯苻坚,苻坚面无表qíng双唇紧抿,完全也不理他这茬儿。任臻便忽然大怒起来,头重脚轻摇摇yù坠地站起身抓起什翼珪束在脑后的粗辫子,刷地指向苻坚:“待朕……朕拿鸣凤枪来,与与与你这大头切切磋一场!”

  什翼珪头皮被猛力一扯,却也不敢呼痛,可怜巴巴地看了杨定一眼,杨定也看不过去了,起身要拦,却反更激地任臻起兴,抓着那条粗黑辫子左挡又阻,舞地风生水起,就是不肯撒手,什翼珪脸色都疼地发白了,杨定却也不敢真地对他出手qiáng阻,都急出一头冷汗,后来苻坚见闹地实在不堪,瞅着个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任臻的手腕一翻一带,任臻虎口发麻qíng不自禁地松了手,一屁股跌坐在席上,什翼珪瞬间如条滑鱼一般溜出他的掌心,才算逃出生天,他惊魂未定地转向杨定:“杨公,皇上喝成这般,可如何回宫?得赶紧在营中去寻醒酒解酒的汤药来服侍皇上喝下。”杨定听得此言,自然不疑有他,昏头昏脑地一点头,赶忙起身与什翼珪一同出账——他也是急了,否则从来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从不敢让苻坚与任臻二人独处,否则翻起旧账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风波。

  一时帐中寂静。苻坚也自喝地不少,此刻便微微摇晃着站起身,松了松自己的领口,重重地吐出一口闷气,不由自主地将看向瘫坐在旁的“慕容冲”。任臻许是酒兴发作,此刻腆着肚子歪在席上,面色酡红,双目紧闭,竟是微微打起了呼噜。

  苻坚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对他放出目光。这张脸他爱慕十年,拥有十年,思念十年又憎恨了十年,而人之在世究竟能有几个十年?他慢慢俯身,缓缓地伸手抚向他的颈项,而后微微地圈住——与记忆中的触感不同了,纤细滑腻的肌肤被勃动贲张的肌ròu所代替,曾经chuī弹可破的赛雪白肤也被日晒雨淋刀光剑影熔炼成了浅浅的蜜色,当年在未央宫金华殿的龙chuáng之上,他还爱不释手地抚遍他的全身,半是爱怜半是狎昵地笑他“是不是永远都白滑稚嫩地像个小糖人”……

  当然不是,小糖人不会兵围长安灭他天下,不会所过之处赤地千里,不会翻手为云覆手雨迫他不得不为阶下之囚!指尖用力,苻坚扼住了任臻的颈动脉,只要再送几分气力,这西燕的开国之君就要无声无息地一命呜呼了——这不正是他在过去一年里,咬牙切齿之际最想做的事吗?!

  苻坚眯起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任臻的喉结处不住轻颤,最终他挫败地喘出一口浊气,松开十指——今是昨非,眼前这个狡黠中带着点痞气,jīng明中带着点狂妄的青年,怎可能是那个残忍无qíng嗜血yīn狠的凤凰儿。

  可是,怎会生的这般像呢?苻坚盯着他的醉颜,有几分呆怔——化成灰他也能认出眼前这人曾经的一颦一笑,这世上怎会有生地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不由地又俯低了身子,想再细细打量,却见那黑羽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簌,如蝶翼蹁跹一般睁了开来,却又带着点烟水一般迷茫雾霭,他在将醉未醉之际,与他近近地四目相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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