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_楚云暮【完结】(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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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百般盘算之时,心中完全没有想到苻坚或者一切私人的感qíng——也或许只有在此时,他才能心如止水地出谋划策,而只是将对方当做一个旗鼓相当的对弈者。

  正在此时,有属下匆匆过来,在任臻身边密语数句。任臻一挑眉,挥手命他退下,方才对摩诃道:“你也回去向天王复命吧。如今天王对护龙卫看中的很,一再扩军,屡次阅兵——你担子重地很。只要好好gān,将来前途无量。”

  打发走了摩诃,任臻亦立即起身离宫。暗僻处早有三十名死忠的虎贲卫整装以待,见任臻过来,皆抱拳见礼,任臻负手环视:“qíng报可都确切?”为首之人乃是匈奴出身,是拓跋珪亲手提拔的,重他仅次于穆崇,此次离去之前亦对他千叮万嘱,务必谨慎,保任臻安全,他当即躬身道:“沮渠蒙逊果然爱马成痴,近来少在宫中走动,全是耗在马市了。”任臻略一点头——看来姚嵩的qíng报果然不错。沮渠蒙逊若在宫中他很难下手,即便侥幸得手他自己也难逃gān系,得趁他出宫之际,趁乱除之,否则后患无穷——吕光一不在,底下的吕纂与段业就分庭抗礼,沮渠氏一介军阀竟能在这两座山头下左右逢源屹立不倒,还真是稀罕事——如果他真杀了蒙逊,最要防的也是这两方的秋后算账——当然更不能指望苻坚,他现在对双方是各有拉拢,彼此制约,自己则默不作声地发展势力,在兵权未盛根基未稳之际,苻坚不会对任何一方撕破脸来。

  凉州接连西域,自古便出良马,西域未靖之时,中原一代的战马皆从此来而不做他选,姑臧城中更设有马市,供马贩与马场主大宗jiāo易之用。为招徕生意,显示实力,常有马场主会带来些当世名驹,当然,奇货可居,轻易是不肯出手的。

  沮渠蒙逊近来便是为了这么一桩心事抓耳挠腮——他看中了一匹大宛名马,色如霜纨,名为“吴盐”,取“胜雪”之意,望之较乌云骝更为神骏,只是马主不肯割爱,他便惦记上了——于他而言,名马如美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越难到手就越心痒,便开始软硬兼施地时时bī索,无奈那马主在当地也颇为财雄势大,又与吕氏关系良好,常有往来,蒙逊如今有职在身,似野马被上了辔头一般,不能像还在陇山镇一般直接踹门就抢,几乎要急死了。

  那马场主烦死了这牛皮糖一般的野猴子,屡次不见,今日蒙逊gān脆就在守在马市,一见人前呼后拥地走出来立即贴了过去,那马场主中等身量,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口浓密的络腮胡几乎占了大半张脸,一见蒙逊便颇为头疼地一摆手,cao着怪腔怪调的匈奴土话道:“不卖不卖!”蒙逊在未得手前,一贯很放得下脸皮身段,涎着脸凑上去道:“大老爷成全我一回,多少钱都不在话下。”马场主停下脚步,状甚不耐地瞪向他,身边立即有个幕僚似的人开口嘲道:“我们爷难道缺钱么?!”蒙逊听得此话,便也改以匈奴话笑嘻嘻地回道:“大老爷当然不缺钱,但我实在爱这马远甚旁人,大老爷但凡割爱,我愿为您赴汤蹈火!”

  那马场主这回连头都懒得摇了,身后立即有人拥上来隔开了二人,那殿后的幕僚也是个一脸蛮横的大胡子,此刻嗤笑一声:“知道蒙逊将军是朝中新贵,受封四品武卫将军,可以自由出入明光宫,但我们爷即不在朝为官,只怕也用不着您。”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蒙逊还是个掌兵的将军,这马场主也忒嚣张,蒙逊正在心中暗怒,忽见马场主在前头又停下脚步,对那幕僚附耳数句,那人便过来换了副神色,笑道:“我们爷说若将军真有心,不妨入内详商。”

  蒙逊闻言却并无欣喜,事qíng突变只有可能是此人觉得他另有可图之处。但叫他就此罢手却也不愿,只得提着心迎上前去,周围跟着的十几名护卫亦立即亦步亦趋地跟上,马市中人cháo汹涌、接踵摩肩,却一个也没落下,显是训练有素。一行人几乎同时到达马场主所包下的客栈,那幕僚似的随从大手一挥,“请将军独自上楼与我们爷详谈。”蒙逊仰头望了望这狭窄的四方楼,相通的门户间人影幢幢,几乎都是对方的手下。他笑了一下道:“整座客栈都是大老爷的人,还用上楼?”那幕僚一挑粗眉:“我们是不放心将军带来的人!”

  蒙逊气定神闲地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他们都是我从府里带来的家生子,绝对可靠。若大老爷觉得不放心,那双方一齐摈退这些闲杂人等可好?”

  那幕僚见蒙逊如此说当即大怒,马场主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命人先给蒙逊上茶。蒙逊心中已经见疑,如何肯喝?只是笑微微地捧在手中,眼见那随从奉命捧出了一只乌黑的木匣,马场主低头轻咳一声,将其推了过去。蒙逊将盒盖刚一掀开,便觉得霞光阵阵。他挑了挑眉,立即翻手重新合上,这一次却是命令随侍的扈从们推出客栈,在外守候。

  蒙逊目光锐利地直she而去,终于开口道:“这摩尼宝珠乃是当年三河王征西域灭guī兹时从库车皇宫中得来的,相传乃释祖遗物,须贮存于万年昆仑木所制之盒中,jīng贵非常,你能到手实在难得。”马场主亦在对面落座,远远地冲他一颔首:“沮渠将军果然好眼力。”话音刚落那幕僚便又以匈奴话接道:“将军既知它来历,必也知这摩尼珠乃是一对,如今我们爷手中有一枚,另一枚定然还在明光宫中。”

  蒙逊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不由冷笑道:“大老爷不愧是个jīng明的生意人,以千里马换摩尼珠,这笔买卖倒是划算!但三河王礼佛甚重,此物必视若珍宝,百般爱护,只怕在下亦无能为力。”马场主但笑不语,只是捋了捋他浓密的络腮胡,果见身边幕僚又道:“三河王如今离宫出京,将军又可以自由出入宫禁,想来必是有法子的——只看你愿与不愿了。”顿了顿又道:“若是惧吕光察觉,我们爷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昆仑木匣,你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地与那真宝珠的木盒换上一换,就算等吕光回宫一时也察觉不到,来日东窗事发,也早成了一段无头公案,万万疑不到将军头上。”

  蒙逊心中已然活动——他自己没有信仰,却见过不少人为了信仰铤而走险万死不辞,千金散尽也要得此佛门至宝——若这马场主忽然改弦更张愿意出让“吴盐”了,他还惊疑不定地不敢接手呢,如今想来,倒是顺理成章。但他面上还是高深莫测不肯轻易答应,直到那马场主命人打开一幅卷轴,上面所画俱是神骏,蒙逊几乎要看直了眼。

  那幕僚在旁指道:“此乃我家主子的八骏图,若事得成,将军可再择其一带走。”

  蒙逊闻言,激动地差点拍案叫好了,好容易定了定神,他qiáng自镇静地道:“如此,我勉力一试,只是明光宫戒备森严守卫众多,多给我些时日,我想办法——”

  那马场主原本一直不曾搭腔,此刻却忽然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今夜子时,宫门jiāo货。我们已经买通关系拿到出城令牌,一拿到宝物即刻离开姑臧,如此也不会连累将军。”

  蒙逊猛地一惊,想未免也忒紧了些,那幕僚便立即卷起八骏图,命人收走:“偷龙转凤不必看甚huáng道吉日罢,自然愈快愈好。将军只要趁机将木盒子换上一换而后到明光宫的偏门与我等jiāo货,从此便与此事再无瓜葛,岂不很好?何况将军难道不想尽快拥有那两匹当世名驹么?”蒙逊听到此处,早就心痒难耐,他暗中盘算了许久,吕光不在宫中,吕纂从不在此事上留心,想来应不至有什么大危险。便一点头道:“一言为定,今夜子时,偏门jiāo接。告辞!”

  明光宫瑶光殿

  此时夜深,苻坚却还未休息,正伏案疾书——是吕光遣使来报:其部已入莽莽关山,山路陡峭迤逦难行,煞为费劲。但若能从关山口cha出,直捣固原,便可抢先一步攻占姚都——他这战略意图从不曾明说,但这行军路线一看遍知,料想以任臻的聪明,应当也是dòng若观火,近来却还是如同没事人一般,毫无焦虑之感。

  怎又想到此人!近来自己的思想像忽然有了自主意识,事无大小总会自发自为地飘到这痞子身上。苻坚皱起眉来——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一贯自傲,既是说了宁为知己,便不该如此——昔日他与丞相王猛亦为知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地走过十余年,哪会如今日这般左右为难煞费思量!他凝了凝神,笔走龙蛇地继续将回信写下去,言及关山古道虽近但险,出关山的那道隘口呈口袋装,两边峭壁千仞,易守难攻,万万小心伏击云云。

  无奈折子写了一半,殿外脚步渐次递进,是摩诃天生的大嗓门响起:“陛下,任将军遣人来送东西了!”

  苻坚无声地叹出一口气,搁下笔心道:这小子又搞什么鬼?他也住在瑶光殿的偏殿,有事便说,平白无故送甚东西来?摩诃上前将手中卷轴轻轻拉开,竟然是墨意淋漓的四个字——“江山永固”。

  苻坚看地愣了一下:字是小纂,任臻刚开始学写,无论如何说不上名家手笔,说难听了还有点像顽猫按爪,七歪八斜,然而笔墨纵横一气呵成,看着是酣畅淋漓,倒又有种说不出的磅礴大气。更重要的是,他苻坚在天水袭爵为藩王之时,就自己将表字从文玉改为了永固,正是取江山永固之意!

  苻坚低头端详了半晌,心中五味陈杂,却又平添几分不安——自那晚夜宴后,他们虽看似来往如常,但入夜之后即便相隔不远若无事也轻易不曾见面,这任臻如今毫无由来地送来一幅字却又是何意?苻坚一贯杀伐决断的xing子,此刻却难得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正yù起身去看,偏又听见外面一阵骚乱,摩诃连忙出去查看,回来后禀道:“是世子绍的玉衡殿偏殿走了水,宫里宫外的人都已拥去救火了。”苻坚听说火不大又已救下,便也不去理会,只是此时人多纷乱,一时也不好走动了。

  此时的任臻却已在一辆马车上,掀开厢帘一角,看着宫内隐隐的火光:“蒙逊这野小子当真是什么都敢做,趁着吕绍带兵不在宫内,就放火烧殿,宫内守备定然全被吸引过去,他就好趁乱行动了。”

  身边的侍卫却作寻常的贩夫打扮,只是依旧黏上了一脸的大胡子,躬身对任臻道:“皇上,子时将至,还是快些换装易容。”

  任臻一松手,缩回车驾之中,里面已是并排摆了假须、药膏、镜梳等物,任臻慢条斯理地一一动作,不一会便见镜中人渐渐换了模样,一副关外匈奴豪qiáng的打扮,赫然便是日间与蒙逊商谈jiāo易的马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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