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笑应:“今早又收到飞讯,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不长脑子的笨蛋小子,听了消息,居然快马加鞭赶到晋安,在灾民里到处呼喊,说我们是魔教,做善事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叫大家别上当,结果被一群妇孺围住了痛打一番,让灾民的唾沫淹得抬不起头来,听着真是痛快极了。”
傅汉卿听得只能怔怔发呆,他从来不知道,大家竟会对他这样好?原本以为,他被捧上教主之位,只是因为平衡的需要,只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一个不争权好说话的摆设或傀儡,只是为了避免有可能引发的内乱争斗。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其实真的当他是教主,真的尊重他的意志,即使是在这么困难的qíng况下,也尽量完成他的愿望……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身边其实一直一直,有很多人,对他很好很好。
这么多年的相处,原来即使是冷漠功利之人,也可以渐渐有qíng有义有心……
那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如此,独独狄九……
萧伤看他的神qíng,不由着急起来:“你先别忙着感动,我们说好啊,这钱可不是咱们白拿来行善的,你要还的。”
“是啊,从你的教主红利那边扣,这么多年你存下来的钱已经扣光了,以后每年的红利,一分下来了,先还债再说。”瑶光得意笑道“你就别老想着让我们废掉你,或是指望别人篡你的位,最少还得给我们做牛做马十年才还得完呢。”
傅汉卿躺着不能有稍大的动作,也不能说话,但是,渐渐眼神中的焦虑变得柔和起来,唇边竟也慢慢露出了笑意。
原来,真的还是有人对他极好极好的。原来,这么多年,自以为睁开眼来感受这个世界,却还是忽略了很多人,很多事。
世人的生活多么奇怪,除了那些总被不断传诵的爱qíng,除了那些在小说里,故事中,永远被提得高于一切的爱qíng,原来还会有很多美好的事,美好的感qíng。
他还在傻傻地发呆,瑶光却已与萧伤传递了一个彼此心知的笑容。
经过了这样的背叛,承受了这样的伤痛,这人的眼神,始终是清澈的,神色始终是温和的,没有颓丧,没有绝望,没有偏激,没有疯狂,倒是白白叫他们担心忧虑,还费了如许jīng神,且说且笑,东牵西扯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夜叉则只是沉默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眼神郁郁,毫无表qíng,竟是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瑶光笑问:“你急着见我们,就为了这个?”
傅汉卿艰难地摇摇头,手指困难地拖动黛笔。
瑶光笑换了另一只手给他,看他一字一划地在掌心慢慢写下:“防范狄九,暂勿反击。”
三人都是一怔。
夜叉第一个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萧伤愕然叫:“你不会到现在还要护着他吧?”
傅汉卿摇摇头,又点点头,qíng急之下忘了自己内腑受伤,张嘴想说话,却是呛得身子剧颤,却连咳嗽都无力咳出声音来。
瑶光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抚他的胸膛替他顺气,碧落这时也从门旁掠到chuáng边,手起手落,一连扎下数针,百忙中还有空恶狠狠瞪了三人几眼。
傅汉卿没力气再做别的多余动作,只是哀求地望着瑶光,那眼神里的焦虑和哀恳,让瑶光心中一软,迟疑了一下,才问:“你的理由很复杂,一时没法写明白?”
傅汉卿点点头。
瑶光叹口气,再问碧落:“他什么时候能说话?”
碧落淡淡道:“他即然醒过来了,就能活下去,我再调理他几日,就渐渐能说话了,但想让他有力气长篇大论来说服你们,至少还要半个月时间。”
“半个月?”夜叉冷冷道“什么战机误得起半个月?”
萧伤摊摊手“我无所谓,反正我要休整风信子,半个月还嫌少呢。”
瑶光看向碧落:“你呢?”
碧落悠然道:“我现在就是个大夫,别的事我都不管。”
瑶光见眼前再无人可以推,只得苦笑一声,却又柔声道:“好,我答应你。”
一语出口,她可以看到傅汉卿眼底迅速泛起的感激,也可以查觉到,那个伤弱的身躯在这一瞬间松驰了下去。
还是这样地实心眼啊,还是这样不懂怀疑,这样肯全心信任身边的人啊。
瑶光不知该不该嘲笑他,然而,忽然间发现,原来被人在危难困境中相信相托,感觉其实是很好的。
即是伙伴,就不肯怀疑,这个家伙,他的行事,他的原则,总是和修罗教的习惯背道而驰,然而,如此推想,他对狄九的信而不疑,似乎也不该过于深责了。
“行了,话说完了,病人要休息,你们事即谈完了,就给我立刻消失。”碧落毫不客气的训斥,打断了瑶光这一瞬间的走神。
大家自然知道碧落迫不及待的赶人是给大家机会出去商量,自是二话不说,很乖很听话地转眼走了个gān净。
离开卧房,回了正厅,夜叉立时道:“我现在就动身,所有和狄九有过牵扯的人都不能放过,萧伤,你的整顿也最好快些……”
瑶光蹙眉打断她的话:“我刚才答应了教主,而且,萧伤也支持我,碧落保持中立,夜叉,按规矩,你就不能再动手。”
“你真打算听他的?”夜叉几乎是有些震惊了“不过就是骗骗他,叫他安心治伤罢了,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做过。”
萧伤这时也皱了眉头:“戏弄他,嘲笑他,对他的意思阳奉yīn违,随意做假敷衍他,这些事,我们都没少做过,以后也许还会一直做,但现在,不能做。正因为此时他危难困厄,挣扎在生死之间,我们才不可以骗他,才不能对他失信,他毕竟还是我们的教主。”
“碧落说过,他的中的化功之毒是没有解药的,他的武功是救不回来了,现在他就算是活着,也是个废人,难道修罗教需要一个废人当教主吗?”夜叉语气极之不岔。
瑶光眼神微动,怒色隐现:“正是因为现在他的武功废了,我们才要尊重他,平时可以与他争,同他斗,和他拍桌着辩个天昏地暗,但现在,我们只需要支持他,也只应该支持他。”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是我们公推的教主,我们是魔教,我们是恶人,但本教从无危难之中,弃教背逆之徒,从无困厄之境,叛主相煎之贼……”萧伤一掌拍下,好端端一张桌子立时四分五裂“夜叉,这么多年的杀手头目,把你都当成个活生生的石头了吗?”
“为什么?就为他让我教有了今日的辉煌,就为他帮我教从天下皆非,走到如今诸国扶持的地位,就为他在位这么多年,对我们信任纵容,从不犹疑,从不掣肘,从不染指我们的权利,侵犯我们的利益,七百年来,除了初代外,还有哪一代,诸王可以在教主手下,过得这么自在适意?”瑶光轻轻道“夜叉,我们可以穷凶极恶,但未必丧尽天良,我们能够杀人如麻,但至少也该知恩图报。”
萧伤冷笑一声:“更何况,废了他又怎样?教主谁来当?我当你服吗?反正别人当,我也是肯定不服的。到时候,不用狄九暗算我们,我们就先为那个位子打生打死了。”
夜叉神qíng冷若冰雪,语气也是寒意森森:“好,这些年我在外头的时候多,竟不知道,我们这天下正道眼中的魔教里知恩图报,万事讲良心的好人,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教主大人一片苦心,要让我们在世人眼中由黑变白,由邪转正,看样子倒是真的把你们从骨子里也转过来了,即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她是真的再没心qíng多说一句,转身便要离去。
萧伤冷声道:“你爱说什么都随你,但别忘了,我们二对一的决定是遵从教主的意思。诸王之间可以有分歧,但万事以多数者的意见为准,关起门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打得你死我活都没关系,最后的决定,不可更改,对敌的进退,必须一致。”
夜叉停下步来,头也不回地说:“放心,教规我比你们记得牢。”
瑶光叹口气“还有一件事,我要声明一下,以后在教主面前,都不要再提狄九的事,更不许说什么我们有先见之明,他不听我们的,吃亏在眼前这一类的话……”
“为什么?以前这种话说的是多的就是你?”夜叉回首冷笑。
瑶光正色道:“事qíng发生之前,无论忠告多少次都不嫌多,但事qíng发生之后,再说这些不能改变任何事的废话,除了伤人心,伤人qíng,别无用处。即然为他好,又何苦再去挑人家心里的伤口。这些年他怎么对狄九,我们都看在眼里,被人这样背叛伤害,他没有疯掉,是他坚qiáng,我们总不好生生再把人bī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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