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东篱急忙站起来往外就跑,行出几步,身后传来风劲节那永远懒洋洋的腔调:“漠沙族人日子也不好过,想投陈国,也事出有因。这几日我在那里住下,让亲兵记录了他们的很多要求和困苦,你回京之后,有机会就对皇上说一说吧。要人家替我们出力,我们总不能对他们太不好。”
卢东篱驻步庄然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一事,回身道:“这件事,大宝,小刀,还有那些敬重你的将士们,怕是心中都会为你不平的……”
风劲节无所谓的挥挥手:“放心放心,我会处理的,有什么不高兴不痛快,让他们在我这里,说说笑笑骂骂,喝口茶,把一切矛盾扼杀在内部,绝不让他们在全军传扬开来,绝不影响军心士气就是,你还有什么cao心的事要jiāo待,一次xing说完吧。”
卢东篱苦笑着赶急跑出去,仰头看看满天明亮的阳光,无可奈何地摇头。
亏自己还事事放在心上,特意来找他解释说明,赶qíng他却是根本没把任何一桩天大的事放在心上,真是个……混帐!
数日后,卢东篱终于启程回京了。来的时候,他带来了大笔送给边关将帅的赏赐,而回去的时候,则带着漠沙族三名长老,十几个陈国使者的随从,一颗人头,一封血书,以及几十车的漠沙族贡品。
范遥亲率众将为他送行,如此正式的仪仗规矩之下,卢东篱自是一句私话也没机会同风劲节说,只以眼神遥遥作别,便上马离去了。
看到钦差大人一行人马渐渐远去,范遥脸上送行的礼貌笑容徐徐敛去,回眸扫视众将,冷厉凶狠的眼神在风劲节脸上停了下来:“回府升帐,军中的事,本帅要好好调派一番。”
一众将领担忧的眼神大多she向风劲节。
风劲节却满不在乎,只转头,遥遥望了一眼,已经快看不见的钦差队伍了。
卢东篱还是太善良了,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居然对人心险恶还是认识不够。就算他万分小心,事先让范遥当众宣布军令,把私自出兵定xing为奉令出征,可是他还是忘了,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顶头上司要给手下穿小鞋,有的是办法。就算定不了死罪,找你的麻烦那还不容易。
他微微一笑,眼神里的懒散疲惫和冷漠森然同样藏得无人可见,悠然转过马头,随众回关去了。
卢东篱回京之前,奏折就已经到了皇宫,赵王一见大悦,宫中开盛宴相贺。等到卢东篱回京献俘,赵王更是无限欣然。
多年没打过大仗的赵国,难得有这种风头盛事,整个京城都兴高采烈,张灯结彩。
漠沙族长老的觐见,请罪,奉上礼物,这一系列事qíng,都让赵王极度欢喜。
虽说折子上并没有说卢东篱的功劳,但即逢此盛事,赵王对他自然也是印象大好,赏赐同样少不了。卢东篱屡以无功不敢受赏而辞,赵王也不加理会。
卢东篱乘机上奏,称漠沙族人生活艰辛,为绝陈人之念,宜厚加安抚赏赐。
赵王允之,亲自下旨,不但恢复往年下赐给漠沙族人的财物,并且再加三成。
漠沙族长老,感激叩首直至额头出血。更令得赵王自觉是圣天子威加四海,感觉好得要命。而京城一派欢欣气象,满朝上下,无不欢喜,很快就议到了对范遥的赏赐上了。
他做为一方边帅,立此大功,当然要重重得赏。
最后议定是官升一级,但仍驻定远关,掌一切边事。赵王亲自下旨嘉许,并载于邸报,通传全国,令各处边帅,以此为楷模。
其外的金银财物,珠宝绵锻等赏赐更是数不胜数。
卢东篱对此一直只沉默相对,绝不出言反对,只是在议定对范遥之赏后,出面为出征的将士请赏。
赵王心qíng正好,顺口问一句出征的将军是谁,得知是风劲节,觉得有些耳熟,有臣子提醒这就是那个打陈军的商人,他才点头:“嗯,此人虽是商贾,却也有为国之心,倒也该赏。”
君王表了态,下面的官员自也随声附和,很快,有关风劲节以及所有参予战事的士兵,都拟了赏出来,当然与范遥所得相比,轻微了许多。
赏赐即出,就要挑选官员,代天子押运赏赐以及代表皇上去宣读嘉奖诏令了。
赵王在朝堂上问哪一位臣子愿去,卢东篱心中不由一动,出班自荐。
本来,他连续两次以钦使身份去边城并不太妥,但这会子赵王心qíng正佳,见谁都顺眼,听什么话都顺耳。见卢东篱自荐,也不由点头:“也好,卢爱卿即曾逢此盛事,自然比旁人更清楚此战的详qíng,所有将士,功劳大小,你心中也自尽知,由你来代表朕颁下赏赐,亦合qíng合理。”
就这样,卢东篱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以钦差的身份前往定远关。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来到定远关时,风劲节已经不再是将军了。
第二十九章 被贬
卢东篱再至定远关,范遥依然领众将相迎,依然大排酒宴,依然笑脸相对,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看到有关风劲节的赏赐也只笑答:“风将军又押粮去了,待他回来见了重赏,想必也是高兴的。”
卢东篱心中颇为失望,有意在找王大宝暗中问一问。奈何有了上次的教训,范遥把他的住处,就安排在自己的卧室附近,门口派了两三队亲兵巡卫,美其为保护钦差大人,把他的房子看得一只蚊了也飞不进。
卢东篱要到哪里去,身后必然跟了一串范遥的心腹。其他的将士们,自是退避三舍,谁也不敢靠近过来,惹大帅不高兴了。
卢东篱如此拖延了数日,一直不曾见风劲节回来,问范遥,范遥只说卢东篱来的时候,风劲节正好刚走,等他回来,至少还有十多天呢。
卢东篱身负钦命,自然不能长留,犹疑再三,只得动身离去。
范遥自然是敲锣打鼓,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老远。
卢东篱的钦差仪仗行出百余里,到了一处村镇,他下令全队暂停前行。又让手下去弄了一堆假胡子,小心地贴满了半张脸,倒把容貌遮掩了一大半,再换了平民服饰,备了一匹马,随便弄了几样货搭在马上,一个人复又转回定远关。
因无战事,定远关并不禁止通行,一天下来,也总会有十来个行商进出关防。卢东篱不顾手下的劝阻,匹马只身,来到定远关外。
关前的士兵自然要上前来盘查一番。卢东篱本来还提心吊胆,惟恐露出破绽来,可一见过来的士兵里带头的那个十夫长,竟是一张熟面孔,想也不想凑过去就低声唤:“大宝。”
王大宝愣了一愣,抬眼怔怔望他。
卢东篱再次压低嗓门:“是我!”
王大宝眨眨眼,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的那个天啊……
在认出卢东篱的那一刻,他几乎没失声惊呼出来。好在警醒得早,急忙大声笑起来,以掩饰这一刻的慌乱:“原来是你啊,怎么也想起出关做买卖了。”
四周士兵看卢东篱靠近王大宝说话,已经觉得他们象熟人了,这时也都笑道:“王头,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是我老乡啊……”王大宝哈哈笑着“正好我要jiāo班了,先到我那歇歇去,跟我说说家乡的事。”
说话间就领了卢东篱的往里去。
其他的士兵当然不会再去追究盘问,任他们畅行无阻。
王大宝带着卢东篱,三转两转,到了无人之处,又四处打量一番,见确实没有第三个人在附近,这才敢叫出来:“卢大人,你怎么会……”
卢东篱低声道:“我觉得不对劲,一直见不到风将军,又被范遥看守得十分紧密,连想找你或小刀问问都没机会,我想怕是有事发生,所以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王大宝,心中更觉惊疑,记得上次相见,他还是百夫长,怎么现在,竟变成十夫长了。
王大宝面现愤然之色:“卢大人,别提了,范遥那个黑了心的家伙,你和风将军把功劳全让给他了,可他还要记恨我们,你一走,他就升帐传令,平白无故把所有和风将军亲厚的下级官员们降了好几级,我就是这么给降成十夫长的,这倒也罢了,风将军,风将军他……”
卢东篱一阵心悸:“他怎么了?范遥把他怎么了?他是将军,官职也不算低,除非是犯了军规,范遥也不能伤他xing命的……”
王大宝咬牙切齿:“要差rǔ一个人,何需伤他xing命,他硬说风将军办事不利,直接把他从将军,降到……”他呼吸急促起来,猛然握紧拳头“降到伙房去了。”
卢东篱脸色一白,半晌才道:“是要把他投闲置散,只令他管理全军饮食吗?”
王大宝想要叫,却又不得不忍气低声,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fèng中挤出来的:“卢大人,不是让他坐冷板凳,是把他直接降成了伙头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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