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小楼传奇_老庄墨韩【5部完结+前传】(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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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卢东篱以一个询问苍天的姿态,仰首看月。

  他颤抖着无声地凝望那血色的月亮。

  今夕何夕,这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啊!

  第五部 风云际会 楔子

  跌跌撞撞地从溪水间挣扎着爬上岸去,寒风中,少年湿透的身体瑟瑟发抖。

  抬头看看,骄阳漫天,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低首处,溪水中映出的容颜,惨淡乌青几不似活人。

  少年嘴唇发紫,身子颤抖,蹒跚着继续向前行去。

  赤luǒ的脚板已经磨出很厚的茧子,行走坎坷道路,再不会象以前那样流血流脓,痛得死去活来了。

  单薄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破烂的衣裳,尖锐的树枝和锋利的山石,身上重重叠叠的伤口,旧的好了添新的,渐渐的,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唯一挥之不去永远无法适应的,只是饥饿的感觉。

  饿得久了,只觉得整个胸膛腹腔里都是空的,无底dòng般,叫嚣着要求食物填充。空得似乎连五脏都没有了。那种空dàngdàng的感觉,bī得人发疯。它会催毁人类所有的感qíng,理智,道德,让人真切地体会,由活生生的人,变成无qíng的shòu,原来可以这样容易,这样简单。

  这个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破烂衣裳的少年,此刻血红的眼睛,如láng如shòu,不似人。

  除了对食物的渴求,空dòngdòng的眼眸里,再没有其他人类正常的感qíng。

  他沿着溪水向前走,疲惫笨拙而缓慢。他极力地看,努力地听,溪水里看不到游鱼踪迹,山野间,听不到走shòu声息。

  感觉到仅有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逝,少年惨淡地抬眼,开始把视线投向四周那些青绿的树木杂糙,乘着现在,还有力气摘糙根,剥树皮……

  少年的身体忽地一颤,对qíng绪表达几乎麻木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激动。

  是他听错了吗?是太久饥饿之后的幻觉吗?

  似乎有一声马嘶顺着溪水潺潺,传入耳边。

  他侧耳凝神再听,没错,是马嘶……

  少年整个身体几乎跳了起来,原本缓慢笨拙的动作,倏然变得轻灵迅捷。他沿着溪流快速地奔跑着,直转过前方一处拐角,眼前视线大开,这才怔怔地站住了。

  就在这里,就在前方,就在十几步外,一人正蹲在溪边洗脸。身边好端端站着一匹瘦马。

  也许经过了太长久的跋涉吧,所以马已极瘦,人的衣裳和马的毛皮都看不太清楚原来的颜色了。

  然而,在少年的眼中,只看见了一匹马,一匹活生生的马,一匹很多很多ròu可以吃的马。

  大脑尚未思考,身体已飞扑上去,有马,就有ròu,就有吃的,说不定包袱里还会有gān粮……

  这一刻,他喉咙里发出的那声欢呼,似shòu的咆哮,更胜于人的声音。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世界似乎一下子颠倒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地飞出似乎很远很远,他以为自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然而惊恐大叫声中落了地,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并不觉得有多疼。

  耳旁听到一声笑喝:“好小子,抢到我头上来了。”

  那声音极清朗,且带些笑意,他迷茫茫地抬眼,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站在溪水旁,阳光下,瘦马边,一手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马。一边带笑看着他。

  大概那人刚刚在洗脸,受惊后回身出手,这时满脸的水珠还没擦呢。

  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少年躺着向上看,只看到那出奇挺拔的身形。那人的容颜反是看不清楚了。

  是那人脸上的水珠映出了天上阳光,地下水光吧,刹那之间,灿亮晶莹,刺目生辉,少年本能地垂下眼来,不知为什么,竟不敢直视的那张带笑的脸。

  “你是什么人?”

  少年不答,他只是深呼吸几次,确定身体没有受伤并积蓄力气,却又茫然不知道该继续扑上去抢马抢东西,还是转身逃走。

  下一刻,一块gān粮被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甚至没有去想想那几丈外的人怎么忽然就到了眼前,便大叫一声,再次扑过去。

  这一回再次扑空,明明就在眼前的gān粮,转眼间,又到了几丈外的河边。

  少年瞪圆了眼,握紧了拳。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人手里一上一下,被抛得在空中起起落落的gān粮。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眼花,他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然而,那是食物,那是活路……

  他红着眼,望着前方,理智在警告他不要妄动,生存的本能,却在催促他迅速扑过去。

  “不错,是个机灵孩子。”

  饿成这样,还能分得出轻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那人意似欣赏地微笑了:“老实答话,这个就是你的。”

  少年两眼渴望地盯着那gān粮,一个劲点头。

  “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楚国人,想逃到齐国去。可是,边界上齐人守得太严了,远远得看到我们就乱箭四she,我只来得及跳进河里,顺着水一路逃过来。”少年的声音沙哑涩然。

  “你是楚国哪里人?”

  “京郊洪源镇人。”

  “京郊?这么说,你是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关上来的。”那人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诧异。

  少年点头,直着眼,依然望着那块gān粮。

  从京城一直逃到边境,他逃了两年多。奔走,乞食,逃窜,躲避。与野狗争抢衔在嘴边里的半块残饼,同老人撕打争夺怀里一块馒头,为了地上一只死老鼠与十几个人拼命。为了逃避异国虎láng之师躲进烂泥坑,却又被本国的军队捆起来,如牲口一样跟其他人成串绑在马后,并称之为,卫国从军!

  在风雨中挣脱,在追逐的马蹄声中奔跑,在山间乱泥里翻滚,在死亡,饥饿,鲜血里挣扎。

  漫漫两年的噩梦,他才终于逃到了边境!前方就是没有战乱的乐园,然而,那里却有一排排无qíng的箭矢,冷漠地等待着每一个人从苦难中挣扎而来的人。

  “现在楚国qíng形怎么样,各地都由什么人掌权?”

  “北边,连着京城在内,半个国家都已经被秦人占了。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战乱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南跑了。可是南边一样不太平。阳川三郡的萧将军立了个什么皇帝,晋安五镇的卓将军在军中供了已故方候爷的灵位,痛斥萧将军另立伪帝,不忠不义,两边打得很厉害。武陵节度使,建州大将军,锦州大都督,那几处也在闹,反正到处都有大官,到处都有军队,皇帝都有两三个,但哪个也没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死人。听说江州和巴郡有人起义,叫什么顺天大王,奉天将军的,闹得也很凶……”

  少年喘了口气。“全国的qíng势,我也不清楚。反正到了一个地方看着不对我就逃,可是不管逃到哪里,混乱都是越来越厉害……”少年的声音疲惫而麻木,太多太多的不幸,太早降临的沧桑,年少的心灵,已经不堪重负。

  gān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年高高跃起,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直往嘴里塞。吃东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作一团,采取一种自我保护而抗拒外在一切的奇异姿式。

  整个意识里,都只剩下手里这小小一块gān粮,耳边听到那人在说话,脑子里却并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国家大势,他一个小小的难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

  “你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境,应该很清楚这一路上的道路状况,军队驻扎,还有大股流民的逃亡路线,对吗?”

  少年只是拼命地吃,拼命地嚼,拼命地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点头确定的是什么。

  “现在齐人守得严密,你到了边境,也过不了国界线。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如果你愿意,倒可以跟着我做个向导。我离开楚国好些年了,现在要去京城找个故人。我不喜欢遇到军队或者流民。你如果能带我尽量避开与各处的军队势力正面相遇,也可以少遇上那些流散四方抢劫为生的流民,我可以让你吃饱饭,也能保证你生命安全。不用担心,我不是怕他们,就算是偶尔碰上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麻烦。”

  少年继续点头,一块gān粮他已转眼吃完了,这时才真正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才明白自己刚才是承诺了什么。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再回过头,向京城而去,会有多少凶险和磨难。“吃饱饭”这三个字就够了。对于饥饿到顶点的人来说,为了一个馒头,他甚至敢去杀皇帝。

  “你叫什么?”那声音依旧清朗,依然带笑。

  他擦擦嘴,站起来:“小人赵二狗,请问先生……”

  肚子里填充了一点,理智略略回归,赵二狗开始努力地回想起,仿佛在前生时,自己识的文,认的字,还有哥哥曾教导过的礼貌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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