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小楼传奇_老庄墨韩【5部完结+前传】(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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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看?全给我散了!”士兵们分出两个四下驱散路人:“告诉你们啊,这也不是爷们心狠,这都是卓将军的军令啊!不听话的话,我们就要掉脑袋了。今早卓将军就带了人出来巡视了,没准现在就在对面山上……”

  一个士兵举手向正前方远处一指,忽得全身一震,惊道:“将军真的来了!”

  这一声喊把一gān士兵都惊着了,大家立刻极卖力扯起哭喊绝望的妇人,重重推倒在地上,重又将少年推搡着要押走。

  其他刚刚有点不平之心的镇里人,也被这一声叫给吓着了。回头遥望,确见远方山上,隐约有十余骑在猎猎大旗下凝立不动,众人立时惊惶地向旁散开,再没谁敢说什么做什么了。

  两个负责赶人的士兵,双手左右挥舞驱散行人,在正前方开路。街上仅有的一些行人也都纷纷缩回屋里去。这下,前面街中间,一匹瘦马,两个男子,就显得无比扎眼了。

  哟,真没想到,这民间居然还有马?负责征军需的人gān什么去了?

  眼看着兵源不足,这里又冒出两壮丁,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这等好事,咱们要事办得大,办得好,说不定那边山上的将军往这里瞧上一眼,就能提拔……

  这一高兴,一激动,两个士兵也不多想,大步冲上去,一个探手就去抓马缰,一个伸手冲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当胸抓去:“小子,跟我们去为国效力吧!”

  第一章 冷心若铁(下)

  士兵第一眼看到的,不过是一个正悄悄往后缩的瘦小少年和一个不知死活傻站在那里不动的笨蛋。

  那二人一马都风尘仆仆,衣服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也是灰扑扑一片,连五官都掩得淡了。

  走在最前的那个士兵,伸手正要去抓人,却见那人淡淡抬眸,就那么看了他一眼。

  要说捉壮丁,这种事他们早已gān得熟了。什么样疯狂的抵抗没见过?什么样悲惨的哀求没听过?他们已经不觉得自己会有应对不了的时候,不觉得有任何一个壮丁可以逃出他们的手心。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抓不下去了。

  他也是个老兵,战场上几个来回,杀过人也夺过命,却无端被人看到脚软。心里不是不诧异,不是不奇怪,但身体却不肯听从他的理智,就在那里动弹不得,不敢对那人粗野无礼。

  仿佛他不存在般,那人随意转身,挽了缰绳一抽,将缰绳从另外那个士兵手中扯脱了,牵马回身便走。

  另外那士兵没料这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回马,也怒骂了那么一声:“妈的,你……”

  然后,被那人拿眼一扫,便也和他一样,僵了。

  他们的队长咋咋呼呼冲过来,说是战时民间所有马匹都要征用归军,不让那人走,可只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也成了软脚虾。

  二人一马,扬长出镇而去。留下那些士兵惴惴不安,盼望山坡上的将军看不到他们的懦弱。

  队长自然是没有人敢嘲笑的,那两个士兵,却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军中笑柄。

  他们两个很不甘心,很想对那些人说,你们又没有对上过那人的眼睛,怎么会明白,他的眼神并不凶狠甚至也不如何生气,但是对上去,就是觉得如果触怒了他,后果会非常非常之可怕。

  只是,这样的辩解,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苍白。

  直到有那么一次,他们营里收编了些上次大战幸存下来的老兵。听人唾沫星子乱飞地取笑他们的时候,营里有个刚收编来的,从上次大战中幸存的老兵,咳嗽两声,往地上吐了口痰,脸上挂了笑。

  “这有什么?老兵凭感觉有时候比凭脑子更快更准。都是死人堆里爬过的人了,觉出不对还去招惹人家的话,那不叫勇猛,叫找死。没有眼力劲的人,死得会很不值。”

  那以后,他们再想起那人那种淡淡的,因为不屑生气,懒得生气,所以只是微微透出点不快,但是却无端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才终于觉出来,自己当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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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高岗,笑览河山,看脚下由自己的血汗守护的大地,那是可以对酒当歌,可以仰天长啸的。兴尽策马,鞭指河山,那该是属于武将的欢畅和骄傲。

  褪色的记忆里,曾经有许多那样阳光灿烂,慷慨高歌的时光。他跟随那驰骋天地,白袍银甲的身影,他曾经可以站在那英风儒雅的将军身旁,看他听他笑指河山。

  与那般人物并肩站在高处,看万里云天,看千里关山,看前方敌军营帐如云,只有豪气无限,想身后家国河山百姓,便觉百死不悔。

  心间微微一痛,卓凌云微微皱了皱眉头。

  策马山头,他遥望这片在他大军掌握中的河山天地。

  如果方候还在……

  如果方候还在,见我今日作为,他该会怎样愤怒,怎样斥责呢!

  站得再高,现在他俯望得见的,也不再是如画河山,而是一片破败荒凉。手握刀枪的武将,早已不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而是破坏和杀戮的魔鬼。

  他蹙眉想了想,复又废然叹息。

  记忆里似乎从不曾见过方侯发火。下属做错了事,他也很少申斥。大部份时候,他只会淡淡一眼看过来,眼神里的责备之意也并不那么深,却足以叫人汗下沾衣,愧悔无地。

  手下犯错,方侯做的第一件事,总是先惩罚自己。扣自己的俸,定自己的责任,然后再去追究下属的错误。到后来,大家全都互相监督不可做错事,并且笑称是怕方候把自家的钱粮扣光了,以后要他们出钱来养活他。

  想起往事,他微微一笑。一笑之后,却是加倍的心酸和悲凉。

  “将军放心,人我们一定能抓到的。”

  “是啊,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她跑不了。”

  “将军不必忧愁,万事自有……”

  身边的人左一言,右一语,说个不停,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的心思莫名飘得极远极远,根本不记得逃犯之事了。

  然而,这等莫测心意,却是无需让下属们知道的,他看了眼身边那唯一一个沉默不语的年青将军,声音平缓柔和:“子云,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那年青将领,微微垂了头,只低低应了一声,却并不多说什么。

  卓凌云笑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只极目看看山下那满眼灰huáng之色,半自言自语地说:“今年,灾qíng很严重啊……”

  身边无人回答,过了一会,才有人低声应道:“将军放心,军中供应并无差错,将军带着大家抗敌救国,百姓们苦一些,累一些,也是甘愿欢喜的。”

  卓凌云低低笑一声,看那个宽袍大袖,一派斯文的幕僚。这些读书人,永远懂得怎么把卑劣可耻的行为,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正大光明。

  不过,自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看不起他们的资格。毕竟那些可耻的事qíng,是他在做。大灾年却在民间搜括粮食,明知百姓已经不堪兵灾,还要qiáng行征调民夫。下命令的他,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命令,会令百姓如何苦不堪言。

  遥遥看向山下前方的一处小镇。说不定在那里,就有我的士兵,正在绑走别人的丈夫和儿子……

  这样想着,这样望着,看到远远的方向,有二人一马,行出镇来,看到其中一人纵身上马,策马而行。

  他动作并不快捷,也不曾催马疾驰,然而,不知为什么,遥遥望着,他却觉得,那动作说不出地熟悉。

  怔了一怔,他脱口喊:“方侯?”

  然而,他的声音那么小,小得就连离得他最近的子云,也没有听清,愕然抬头:“堂兄?”

  他忘了答话,只遥遥望着远方。

  怎么忽然那样思念起方侯来了,竟然到了看谁都象方侯的地步。

  方侯,那个永远的白袍银甲,永远的白马飘逸,那个即使在沙场之上,也总让人觉得不会沾上半点尘埃血痕的人,就算他能想象他死而复生,也无法想象他会这样在仆仆风尘中,瘦马徐行。

  他告诉自己看错了,却还是无可抑制地想要去追寻那视线中徐徐远去的身影,想要去回思记忆里,渐渐遥远的往事。

  那些和伙伴们在方侯帐下听命huáng金岁月,那些金戈铁马金石之声,仍然在他记忆的角落里,鸣响不绝。

  他们为国而战。他们为自己洒落在地上的鲜血骄傲,他们在血战后,高叫着互相比拼谁的伤势更重,得意于自己的勇猛。

  忠诚,国家,守护,责任,一切一切……

  他们相信着所有美丽的信念和谎言。

  极天真,然而,多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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