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微笑对他摇摇头:“远枫,你不负我,我此生也绝不会负你。只是,我也不能再负陛下了……陛下他便有失德失策之处,这些年抱骨疯颠,伤痛yù绝,也该够了。他一国之君,沦落至此,已是人间至惨,我耳闻心知,岂能不救……”
他话说得极诚恳,动qíng处,眼中尽是悲痛。
帐中众将心绪多被触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bī得他发毒誓了,又听他这么诚恳地说出不负二字,知道他为人的,谁还能放不下心,就算还有一点放不下,又有谁还忍心再表达不满。
萧远枫再不敢迟疑,深深下拜:“方侯不负远枫,远枫岂敢相疑方侯,废帝之事,任凭方侯决议,远枫旧属,有人敢出一字非议,远枫必以其首级相谢方侯。”
方轻尘笑笑,拍拍他的肩,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宽慰,鼓励,感激……表达得淋漓尽致。
卓凌云不似萧远枫这样有切身利益牵涉其间,所以也不太纠缠这事到底该不该,可不可,只是直接就问:“如今秦旭飞已明言拒绝,方侯准备如何继续营救废帝呢?”
毕竟当初打听消息的探子全是他手里放出去的,楚若鸿到底被藏在哪里,真是半点风声也没透出来过。找不到营救的地方,又没法在短时间内以压倒xing的优势威bī秦旭飞屈服,怎么办?
方轻尘一笑问道:“你们觉得在如今的局势下,我们与秦人,到底最后会是谁胜。”
大家没料到方轻尘忽然转了话题,略带不解的jiāo换了几个眼神,王哲才笑道:“既然有方侯在,自然是我们胜。”
江朗则故意大声附和道:“对!既然秦旭飞不知好歹,咱们就打到他把废帝jiāo出来!方侯,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方轻尘又好气又好笑。“我军尚未整合完毕,不宜立时大兴杀伐。”
这话是纯粹给在场的一gān天下豪qiáng们留面子,言下之意就是,南方穷得地皮都让你们刮低了三尺了,当兵的十个有八个,拿的是锄头铁铲,在qíng形没好转之前,谁也别想指望我带着这种队伍去跟秦旭飞的二十万jīng兵硬碰。不过这些年内战打下来,众人的脸厚心黑程度全都有所增长,这时候也大多可以神色自若地点头:“是是是,各部军马确实需要整合。”
“不过,大家手里的jīng锐之师战力确也极qiáng,我虽不敢贸然北扩,但只要稳扎稳打,坚守拒敌,秦旭飞也奈何不了我。过个三年五载,南方的元气恢复了,与秦军jiāo手,我自觉确有七成胜算。只是……”方轻尘深深叹息,神色甚是悲凉:“我们楚国,还能承受得起五年战乱吗?”
卓凌云脸上发烧:“南方全境一统于方侯手中已成定局,战乱一止,再施仁政……”
方轻尘微微一笑:“仁政?我们的敌人,怎么会坐视我们休养生息。”
众皆默然。沉寂良久,萧远枫咬牙道:“不是我们要打仗,现在是秦人占了我们的国土。不把他们赶出去,大家谁也别想再过好日子。大楚要重归一统,这番苦痛是必需的。”
“那么,把人赶出去之后呢?”方轻尘平静地问:“秦人根本没有退路,破釜沉舟之下,必然与我们拼死战至最后。到那时秦军是赶出去了,我军也必然是元气大伤。”方轻尘伸手一指帐外:“这里五千人,是我们南方最jīng锐的战士,若是与秦旭飞全面大战,五年之后,他们当中,还能剩下几人?”
众人又是无言。秦军的qiáng悍善战,大家都心知肚明。
看大家都已经开始犹豫,方轻尘又不慌不忙地加上最重的一句:“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国。”
第四十二章 欺之以方
“别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楚国。”
方轻尘此言一出,屋内更是人心动摇。火烧眉毛的时候,自然是且顾眼前。可是现在楚国南北对峙之局已成,形势稳定下来,他们既然喘过了这口气,能抽身退步些,看得也就更远了些。
相邻楚国的大大小小的国家,到现在一直冷眼旁观,未曾染指楚国内战,不过是因为楚国一直天灾兵祸,所以过来趟这趟浑水的时机,还不是最好。谁不想开疆拓土,增qiáng国力?那些小国还好说,等他们和秦旭飞拼到两败俱伤之时,秦齐两国若是不来坐收渔利,那才是见鬼了。
可是这仗能不打吗?就算秦旭飞能容得他们在南方安居,他们又怎能坐视国土生生被异族分割掉一半?对于他们这些武人来说,那会是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最后,还是卓凌云迈步出座,沉声道:“方侯把我们紧急叫来商议,想是心中早有定夺。无论利害得失,有什么话,方侯只管吩咐就是。”
方轻尘目光极慢极缓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良久,方轻轻道:“我有一个想法,可以不兴兵戈而令大楚复归一统,叫天下诸qiáng不敢再觑我国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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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回完了方轻尘那封信之后,秦旭飞就一直坐立难安。他想,以方轻尘的xingqíng,或许不会nüè待折磨柳恒,但是翻脸杀人,绝对是做得到。想到柳恒可能的遭遇,秦旭飞心浮气躁,夜不能寐。
秦军就一直驻在了淮江北岸,传令兵马不停蹄来去不止。后方的军队增援一批批陆续赶到。粮糙辎重,也一刻不停地运过来。
他带入楚国的二十万兵马,到现在遭受的折损并不多。他手中尚有十五万以上兵力。秦旭飞吃亏是吃在减员不能补充,占地又广,百姓也仍就是心存敌视,所以就算是出兵作战,后方根据地也必须留下重兵镇守,不能尽出全力。
这次与顺天军jiāo战,他带上前线的士兵不过五万人。但在方轻尘出现之后,他发出了全面调兵调粮的命令。在短时间内要调这么多粮糙辎重,不可能不压榨欺凌百姓,不顾一切地把后方镇守局面的军队调上来,也必然给民间仍心存楚国的人作乱的机会。这些后果隐患,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没有办法。
他无法坐视柳恒被杀,更不敢再给方轻尘坐大的机会。如果不乘着方轻尘现在立足未稳,势力范围内民疲财穷而一鼓作气,穷追猛打,等到方轻尘让南方恢复元气,他们这支军队的末日也就到了。
这个局面,他看得透,方轻尘也没有可能看不透。他这边疯狂调兵,对岸的楚军也没有闲着。越来越多的军兵将领,越来越多的辎重粮糙,汇入这对峙的洪流。
在秦军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做了最最充分的准备之后,这日清晨,淮江对岸,摇来了几艘小船。船尚在江心,大批秦军已是执弓佩刀,守在了江边。
穿过清晨的迷晨,船上的一切渐渐清晰可见。沿江军士无不目瞪口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忘了阻截,甚至一时也忘了该去通报主帅。呆愣半晌后,终于有人撒丫子往秦旭飞的中军大帐跑:
“殿下!殿下……”
军规最为整肃的秦军中军大帐,居然发生了传讯兵不等通传就直接向里闯的荒唐事。守帐卫士正要拔刀阻拦,那传讯兵已是嘶声大喊:“船!船!柳将军在船上……”
守帐的军士忽然间忘了自己的责任应该是凡擅闯者杀无赦,一起愣在当场。帅帐内砰的一声巨响,极似桌子翻倒的声音,然后他们只觉得一阵疾风掠过,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到再定神时,只来得及看到那火红披红的一角,在前方一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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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觉得这样不会适得其反吗?”
没人能阻拦方轻尘,但是有胆子当面质疑他的,也只有赵忘尘这个不知尊师重道为何物的徒弟了。
方轻尘负手看远方被薄雾笼罩的江水,脸上是一种现在赵忘尘已经相当熟悉,可以毫不犹豫地判断为邪恶的微笑。
“将yù取之,必先予之。”
赵忘尘的脸上写满了“我不信你会如此好心”。
方轻尘觉得好笑。全军都对他的行为颇感疑虑,但是别人都是觉得他过于迂腐,只有赵忘尘认定了他是别有居心。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是没什么居心啊。
他就是将柳恒拱手送还了秦人。没偷偷给柳恒下毒药,没有试图去找柳恒在意的人来威胁他回去当内应,也没有迷了柳恒的魂,试图让他去刺杀秦旭飞……这一次,他真的是什么也没做。
他只不过是想通了。
qíng势上他比秦旭飞qiáng。他足够qiáng,所以,阳谋就是了,何必yīn谋?秦旭飞是聪明人,是个懂得不要冲动的聪明人。秦旭飞还是个豪杰,是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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