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陪你四下走走,看遍整个帝京,好不好?chūn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块去打猎,放开缰绳,看谁跑得更快更远,好不好?
真的很想陪伴他,真的很想忘记一切芥蒂,同他大声说,大声笑。这片帝京的繁华,有他的大部份功劳,这片广阔天地,是他一力守护的。可是,那个看起来qíng动于衷的帝王,这样说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真心地想要去和另一个人,分享如此天地,如此山河,如此快乐呢?
一遍遍无qíng地剖析自己,燕凛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如此无qíng无义,如此可鄙可恨。
史靖园却是深深叹息:“陛下,你想得太多了。你不能把所有的责难都加在自己身上,所有的负担都压在自己肩上。”
燕凛微微有些出神:“当年,容相一手抚育教导我,为了让我成才,而一个人承担恶名。天下人都当他是迟早要夺位的权jian,我也恨他入骨,他这样做,又何尝不是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
“可是容相心胸开阔,既能原谅别人,也能放开自己。这一点,陛下你身为容相的弟子,也该好好学学才是。”
史靖园尽量微笑道:“你不能略略有些失误,就把自己想得一无是处。你是帝王,你不可能也不应该放下你的责任,你的考量。但是,你对容相的心思,你为他做的一切,难道不是纯粹出于真心?也许你的考虑是有不够周到之处,但怎么也不会是象你现在自己想的那样,时时处处,都暗藏恶毒心意似的。”
燕凛迟疑了一下,才有些困惑地道:“我……如果我不是……又岂会连替容相挑选妻子之事,都如此不尽力呢。”
为了他,容谦这一生,已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青姑虽好,但毕竟只是义妹,且村女的出身,注定了她和容谦的jiāo流是有限的。
容谦被困在那么大的国公府里,身边的人虽多,可以jiāo心亲近的却一个也没有。
他明知他这样孤单寂寞,却还是不肯替他尽心。
史靖园愕然:“皇上为何觉得,不替容相选妻,就是包藏祸心。”
燕凛神色渐渐迷惘:“我明明知道这是应该做的事,可做起来,就是心烦气燥……”
他一指满地的文卷图画:“那些女子,越是好,越是美丽,我看着就越是扎眼。我……我知道,我其实根本就不愿容相有妻有子。好端端地,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史靖园听得有点傻眼。
燕凛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想来想去,怕还是为着国公的封号和封地吧。我给他最高的封号,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我给最好的封地,是因为知道,容相不会离京,不会去管理,给得再好再多,对国家也没有威胁。只要他没有儿子,将来身死,封地重新收归国家,大燕什么时候也没有损失,我却白白赚了厚待功臣的好名声。所以,我才会这么排斥容相娶妻生子之事……”
史靖园伸手抚额,几乎哀叹起来。陛下,您至于把事qíng弄得这么复杂吗……
“陛下,你是当局者迷,你不愿意容相有妻有子,明明就是嫉妒啊。”
“嫉妒?”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池鱼之灾
难得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傻乎乎地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自己,可惜史靖园本人却实在没什么满足感,只是觉得头疼罢了。
“人都有些自私,都希望自己最亲近的人,只待自己最好。很多父亲看着心爱的女儿出嫁,会莫名地记恨女婿,很多最爱缠大哥的小妹,看着大哥娶妻,会暗中讨厌嫂子。那些最受宠爱的小孩子,在母亲再次怀孕的时候,看着家人的注意力被未出世的弟妹夺走了,也难免多有在心里讨厌这个弟妹的。说穿了,这就是一种独占的心思。这种心xing,人人都有,只是深浅不同罢了。而且,世人往往有许多亲人,父母兄妹妻儿齐全,就算有些幼稚独占的心思,到底有很多其他的感qíng可以依托,那种心思也总会慢慢淡下去,只是……”
史靖园看着燕凛苦笑道:“陛下你自幼父母双亡,皇家的亲qíng又淡,虽有亲人,不如无亲人。一直是容相抚养教导你。对你来说,他是父是母是师是兄是友,几乎所有的qíng义,都集中在他一人之身了。容相也一直把你当做最珍爱重视之人看待,他的所有时间,所有筹谋,所有安排,都是以你为主的。你没有亲人,只有他可相依,他为了你,也不肯再有亲人。这么多年过来,你心中理所当然,知道自己是他最重视最在乎,且唯一放在心尖上的人。现在想到,有一天,他要娶妻,他最亲近的人,将会是他的妻子,他将要有孩子,他最心爱的人将会变成他的孩子,你心里不自在,原是理所当然的。”
史靖园又无奈叹息了一声:“陛下,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不过是些人皆有之的心思,与自私,险恶,祸心,全然无关。”
燕凛怔了半晌,喃喃道:“会是这样吗?”
史靖园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自然是如此。陛下,你身在皇家,不了解普通人的复杂感qíng。你若是不信,回去问问皇后,几位贵妃娘娘,或是身边的近侍,看看他们这些年来,所见所闻所历,会否偶尔有与这类似的qíng形就知道了。”
燕凛却仍旧是无法放得开。
“纵然如此,我为了自己的妒忌,这样行事……”
史靖园倍觉好笑:“父亲都舍不得心爱的女儿嫁出去,看女婿永远不顺眼,可有多少父亲真会阻挠女儿的好姻缘?妹妹舍不得最亲近的兄长被人抢去,可谁会跳出来把嫂子赶出门。大哥总是羡慕大人宠爱弟弟,可是慢慢长大了,还不是兄弟qíng深。人都有自私之处,可人也同样有无私之处啊。皇上,你虽然有些小小妒忌,不能全心全意替容相筹谋此事,但如果有一天容相自己看中了一个女子,想娶之为妻,难道你会从中作梗?”
燕凛沉默着思考许久,方才肃然摇头:“如果有一天,容相真有了心爱之人,我就算心里难过失落,也绝对不会暗中拆散他们。如果容相过得好,我就是再妒忌,也一定会为他们高兴的。”
史靖园欣然一笑:“看,这不就是了。陛下,你不能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啊。更别把自己想得太恶毒了。凡事看简单一些最好。就象容相的婚事,其实你不cha手,顺其自然才是最好。毕竟容相是你的长辈,以他的身份,就算你是皇帝,这赐婚的话,怕也是不好提的。对于未来,容相应该有他自己的安排计较,过问太多,未必是帮忙。陛下你要是一定觉得欠容相的话,倒不如在别的婚事上,多用些心思。”
燕凛一怔:“别的婚事?”
史靖园笑道:“青姑是容相的义妹,她的婚事,容相自是十分上心的,算起来,她年纪也不小了,这归宿之事,怕也是容相的一桩烦恼,皇上该记得,关于他们在村子里生活的密报中,就有容相苦心替青姑安排相亲的事……”
燕凛点了点头,真说起来,青姑已经二十多岁了。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再不想办法出嫁,怕是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对于容谦的婚事,他暗暗排斥,但想到青姑的亲事,他现在倒是很有些热心了。
青姑的事qíng,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一转念。必须承认的是,他内心对于青姑目前身为容谦身边最亲近之人的这一事实,实在是十分嫉妒的。因此想想若是能把她嫁出去,心里暗暗觉得,真是可能会痛快许多。只是,他同样知道,容谦现在身边也只有青姑能日夜相伴,所以,自己有了这么点邪恶的心思,便反是努力收敛再收敛,gān脆倒一直排斥去想替青姑找婆家的问题了。
如今史靖园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悟过来了。原来想把青姑嫁一个好人家,不止是他自己的私心,怕是容谦本人也挺着急的啊。既是如此,他当然是不能不想办法……为容谦分忧了。
这心里一兴奋,他就坐正了身子,皱眉想了想:“京中的年青俊彦们倒是不少,你看……”
史靖园摇头:“京中出色的男子倒是不少,只是青姑的qíng况……”
燕凛当然也知道青姑年纪又大,腿又残,脸上又有青记,且又是个村女出身,京中贵介子弟,正常来说,谁肯娶这样的妻子。不过他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我赐她封号食邑,她的丈夫也破格提拔,家族亦受荣宠,想来……”
史靖园叹道:“陛下,有你和容相这两尊佛爷摆在这儿,便是青姑有再多的残缺,自然也是有人要抢着把她娶回家的。反正以后多纳几个美貌的妾就好了。可是,虽然青姑有天大的靠山,就算不擅心机,也不怕宠妾灭妻,能保证一生一世,丈夫待她恭敬不变,只是,我看容相要的妹夫,怕不止是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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