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尘,你……你以后……还是小心一些赵忘尘吧!”
方轻尘倏然抬眸,眼中锐气森寒,语气冰冷肃杀:“王爷在说什么?”
秦旭飞苦笑,这人的逆麟一被触及,总是这般毫不掩饰无所顾忌地表达他的愤怒和杀意吗。不过,他秦旭飞却也不是可以被谁轻易镇住的人。
当年的旧事,本来就是方轻尘最大的隐密,秦旭飞自己原也没想说出来,只是既然一时冲动,说了这不该说的话,他倒也并不去做那无用的追悔之事,也不试图砌词掩盖,只淡淡道:“方轻尘是天下最传奇的人物,生平却只收了一个徒弟。一个小小流làng少年,一跃龙门,成为他年有资格出将入相的人物,世人只道这小子命好机缘好,可惜,我却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什么机缘……”
他直视方轻尘那隐隐有风雷激涌的漆黑眼眸,微微一笑,语气从容道:“你收他为徒,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叫做赵永烈。”
方轻尘冷冷望着他:“赵永烈父母双亡,别无亲人,天下人都知道。若非如此,自我重归之后,他的亲眷早就被有心人找出来,送到我面前了。”
秦旭飞微微摇头:“赵永烈的生母xingqíngqiáng悍泼辣,其父曾偷置外宅,被她得知,不但打上门去,烧屋毁舍,将那外室拖到街上羞rǔ,而且持刀觅剪,誓要拼个死活。其父深惧,就将已经怀有了身孕的外室远远嫁给了一个乡间的粗鄙农夫,以求息事宁人。”
他暂且将目光微微错开,不去和方轻尘jiāo锋,语气却是镇静平淡:“后来,赵二狗出世,其父明明知道他是自己的亲生骨ròu,却因为惧怕家中悍妻,不敢相认,不肯照顾。反而是赵永烈,偶然间知晓了真qíng,念着兄弟之义,背着父母,偷偷探访,数年如一日,暗中教导弟弟读书识字,和一些qiáng身健体的粗浅武艺。后来秦楚相争,他身在军籍,辞亲远行,本来还曾和幼弟相约,他年立功归来,要想办法接弟弟入京,谋个差事出身,助他重回宗门族谱,谁知……”
秦旭飞叹息道:“谁知他重回京城之日,也就是他身死之时。兄弟旧约,自此化作烟云消散。偏偏在他从军无法分身之时,他的父母,染了瘟疫急症,三天内相继而亡。于是世人都只道赵家再无血脉至亲……”
秦旭飞平静地凝视方轻尘:“这些隐qíng,我区区一个外人,偶尔动心,也能查出来,何况是你。你遇上他,不是巧合,是你特意去寻他。你收他入门,不是因为瞧他顺眼,也不是因为他表现得有多好,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赵永烈的弟弟。”
方轻尘默然不语。
他的确是一直对赵永烈深怀愧意,所以重入人间之前,悄悄利用电脑,查了查赵永烈的血脉至亲,想要有所回报。他找到了赵二狗,知道了赵二狗要去哪里,这才估摸着他的行程速度,故意去半路截他,营造一个偶然相逢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秦旭飞是唯一觑破真相的人。
就是他小楼的那些同学,还有天天为他头痛的庄教授,对此也一无所知。
居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场巧合,这份师徒之缘。或者说,从来没有人,象秦旭飞这样,对他的事,如此用心吧。不过,这绝对不是好现象……
“我知你看来对他只是淡淡,但心中待他极好,只是,他毕竟不是赵永烈,而当年……当年之事的真相……”
方轻尘徐徐挑眉,那森森杀气,汹涌激dàng而出,语气却又是优雅从容起来:“当年,什么真相?”
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方轻尘气机锁定的秦旭飞唯有苦笑。
当年,什么真相?
其实当年的真相,早已不可尽觅。就是他也只是猜测,而不能知道细节,又掌握不到任何实证。
只是,光是这样的猜测,就足以让眼前这人跳起来杀人灭口了吧。
方轻尘感觉极度愤怒,但是这愤怒,竟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家伙,竟敢对他揭破他最不喜欢有人谈起的旧事,而是,秦旭飞居然会笨到主动来揭破这种事。
这个笨蛋,怎么就愚不可及到了这种地步?
赵忘尘是何居心,与他何gān?他方轻尘有何危机,又与他何gān!掌握了最可怕最容易惹火烧身的秘密,居然不懂得守口如瓶,而是忍不住自讨苦吃地开口提醒也许最不想被他提醒的人。
身在他们这种位置,看过那么多血腥杀伐,翻脸无qíng,背叛出卖,怎么他还是可以傻到为了表达一点关心,而不懂自保?
方轻尘是谁?秦旭飞又是谁?就算隐隐有些相惜之意,他们到底还是敌人。就算两国因为眼前的局势必然要联手互助,到底暗中也在竟争防备对方。你怎么能这样,坦坦dàngdàng,毫无心机地就说出你掌握的机密呢?愚蠢!
方轻尘为了秦旭飞而愤怒,更为着自己居然会因为秦旭飞而愤怒起来这一事实……而更加愤怒……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今夜无眠
方轻尘为秦旭飞而愤怒,也为着自己居然会因为秦旭飞而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这一事实,而更加愤怒。
他几乎是怒视着秦旭飞:“愚蠢……”
秦旭飞一扬眉,眉眼之间,英气勃发,如剑出鞘:“我这辈子,除了在战场上,好象就没怎么聪明过。其实偶尔愚蠢几次,也没多大关系。我或许不够jīng明厉害,不够深沉虚伪,但至少,我肯以真心待人,也敢以真心待人。就算是旁人眼中的傻事,我既然做了,便不后悔。得失自在我心,世人看我愚蠢,也许我还应该要笑世人看不穿。可是方轻尘,你呢?你一生自负聪明,可在我看来,你和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视你为友,我敢于坦然承认,也敢于表达我的关心。你呢?你可敢承认,可敢明说,你其实希望我战胜,希望我成功,你其实愿意帮助我?”
方轻尘为之气结:“我何时视你为友了?”
秦旭飞哼了一声,并不理他,径自道:“这几年,你总是闭门府中,美酒逍遥,别人都说你这是洒脱自在,可你真敢摸着心口说一句,你从来没有过半点借酒浇愁之心吗?”
方轻尘脸色发冷,手脚一起开始发痒。而秦旭飞却根本不理他的脸色,完全是摆出了虱子多了不痒的光棍架势。反正已经得罪了他,而这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根本没机会说了,那他还管个球?
“你那些旧日下属,简直是将你当神人恩人一样爱戴,可你总是故意冷淡疏远他们。人家上门找你,十次有九次,你要拒而不见。你真是想放手让大家自己磨练出息?还是……你根本不愿意面对别人对你的这种关爱敬重。”
方轻尘咬牙切齿。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杀一个人,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如此教训他。可偏偏这个姓秦的……还不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教训他了!
“你对赵忘尘倾囊相授,你帮他一步步成长为朝堂新贵,手握大权。可是私下里,你却对他却并不亲近,为什么?你是害怕你唯一的弟子,慢慢同你建立起深厚的感qíng,还是你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qíng谊真心?”
无比qiáng横的力量开始在方轻尘体内悄然流动。他徐徐伸屈十指,森然望定秦旭飞,姓秦的,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任何事qíng都有一个限度,大不了今晚宰了你,明天同你那十几万军队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就是楚国会民不聊生,又如何?你真当我会在乎!
“我经过这么多战事争斗,居然还勉qiáng还能算是个好人,所以你说我愚蠢。那你呢?你比我经历得更多,而你明明不算是个彻底的坏人,却唯恐别人当你是好人,你这样……就不算是愚蠢了?”
秦旭飞忽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得姿态还极是从容洒脱,暗中却已是将他所有的真力修为都使了出来。只一步,他便退出了方轻尘的杀气笼罩,全身为之一松,身子再一掠而起,转眼间,已退至院门处,含笑看着远处月下,方轻尘孤绝的一袭白衣,两眸幽黑:“你明明想杀我,明明觉得该杀我,明明知道我知道了你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最终却还是没有杀我。你觉得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夜风劲急,呼啸如箭,转眼袭到身前,而这一刻,秦旭飞的身影却已在数尺之外了。他飞纵而起,乘风疾掠,夜风下人如飞仙,却还不忘将一长串的笑声,遥遥送入方轻尘之耳:“你可别自欺欺人说什么来不及出手,或者是我跑得太快?方轻尘,你这等人物,竟不能当机立断,立时出手?不管你是念及苍生,还是思及qíng义,你已经让我逃了!这就足以证明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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