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谦神色无比郑重,目光牢牢望定他。
封长清沉默了一会,终于点头:“容相,你是我最敬重信服之人。既然你已经说得这样严重,那么我也向你保证,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谨守住锦囊之计。”
容谦这才点点头,与他挥手道别。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在门口礼貌地注视封长清身影消失,而是迫不及待转身一头扎回房间里补眠去。
连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下来,多健康的人也要撑不住了,何况他其实就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的重病号。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jīng神无比疲惫,身体各处却都隐隐做痛,令他根本无法入眠。
最后,他竟是一直只能神智清楚地忍受着,连着两三天,都无法正常入睡,只是偶尔小睡一会,就会立刻痛醒过来。
他从来不叫痛,若有人在旁,便是睡不着,也只闭目做安睡之态,府中的下人都只道他是前几天和封将军论兵,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所以比较疲倦。
就连青姑也没能看出,他一直谈笑自若或安宁沉睡的时候,其实还在忍受着病痛发作之苦。
而这个时候,封长清已经辞别圣驾,远赴军中去了。
送走了封长清之后,燕凛想起国公府传来的消息,知道容谦为了和封长清论秦燕jiāo战之事,疲惫之极,心中也颇不安,本想去看容谦,又怕自己这个皇帝一到,本来就够疲劳的容谦还要打点jīng神来应付他,踌躇再三,终究只是派人送了大量养身补神的良药到国公府上,自己仍困在宫里,暗自牵挂而已。
第二百零二章 并马同行
糙丛中,一只灰灰的小兔子刚刚小心地探出头来,劲风立时破空而至,那兔子连叫都来不及叫得一声,便被一支劲箭生生贯体而过,跌出数步之遥。
前方一阵欢呼之声响起,不久便有快马扬尘而至,马上骑士十分矫健地在马背上一弯腰一探手,连箭带着兔子一起捡起来,高高举起,策马回首,喝道:“公子神箭!”
远处几十骑,围绕着一位锦衣箭袖,白马盘弓的贵公子,一起喊起来:“公子箭法如神。”
欢呼如cháo之中,燕凛打一寒战,略略侧头,看看身旁容谦似笑非笑的神qíng,愈发地难堪,对众人斥道:“行了行了,she只兔子就天下第一了,你们不怕丢脸,我还怕寒碜呢?”
大家都是多年贴身保护他的侍卫,知他xingqíng,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与容谦同行共猎,心qíng极好,原也不是真生气,自然也就不甚害怕。
大家嘻嘻哈哈地你眼望我眼。你万岁爷是天下第一人,一箭she出来,咱们敢说你那不是天下第一箭吗?
看大家嘴里唯唯,神色却多是不以为然,燕凛暗自气结:“好啊,长清去军中了,今天靖园又没来,就没人管束了是吧?我的话你们也不放在心上了。”
几个侍卫领队打着哈哈连声道:“公子说笑了,咱们什么时候拿统领和世子当过倚仗。”
这话可是真的,今儿个大家都显得比较轻松,倚仗的分明是容谦。
他们这些三天两头护着燕凛出宫的人,早就都看明白了,便是平时天威莫测,和容谦在一起的时候,燕凛倒是极难得会真发火的。何况这样抛开俗物,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出来行猎,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风,这么好的……人,谁还真担心皇帝老子闹脾气啊。
容谦在旁低笑道:“再闹下去,我看大家就直接拎两三只小白兔回去jiāo差,告诉宫里头,这是出门前雄心勃勃的万岁爷的全部战利品。”
燕凛目光恶狠狠一扫众人:“不和你们làng费时间……”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那白马撒腿疾奔向前。
一众侍卫亦各自cao弓背箭,呼喝着策马跟随过去。
说实在的,燕凛想要不误每天的早朝,偷偷出来打一次猎,可不是那么容易。燕京附近人烟稠密,田里连兔子都难找一只,更不要说那些láng啊狐狸啊黑熊啊之类的大型猎物了。要打猎,只有跑半天的快马,去专门的皇家猎场。
那里,几座相连的绵延大山,以及山下数里之内的糙地树林,都被划为了禁地,樵夫猎户,都不得进入,百姓要离开猎场五里之外,才可安家住人。
这所谓的“皇家猎场”,倒不是给燕凛专用的,而是所谓让权贵子弟,学习弓马骑she的地方。京中权贵平时都可以来打猎,反是燕凛自己没空来。倒是每年chūn祭秋祀的时候,他得领了头,摆足了仪式,在前呼后拥之中领着臣子们到这里来围猎一次,然后摆开祭坛,以猎物祭奉天地,以表诚心,累得半死。可那和真的打猎根本是两码事。
这一次,还是容谦看他每天心事重重,压力太大,天天盼着前线的军报,可是越看着一切顺利,还没有和秦旭飞的军队正面接仗的消息,就越是担心接仗之后是否一切能如预料中那样顺利。不忍他这样整天发愁着急,想看看怎么让他放松些。
可是,平时也常在府里说说聊聊,偶尔出来走走看看,燕京就这么大,能让他们这两个特殊身份的人安心取乐消闲的楼台舞榭,实在也不多。
更何况,无论是什么好歌好舞好景致,燕凛都不太有心qíng多看,偏当着容谦的面,又要努力装成很开心快活的样子,实在假得让容谦心里不舒服。
人啊,整天先天下之忧而忧,哪还有时间去乐呵呢。皇帝这项工作虽然辛苦,可也不能才gān个几年,就把自己整成一暮气沉沉的小老头啊。
所以,昨天,容谦提议出来打猎。阳光下快马盘弓,逐鹿she虎,总是会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吧?总能暂时让燕凛忘了眼前的烦恼,心中的压力吧?
对燕凛来说,难得遇上容谦主动提议想要做什么,自是无论如何也要奉陪的了。何况他自己也毕竟是少年心xing,想想看纵马行猎的肆意,当时便隐隐兴奋快活起来。
只是燕凛可早被那种天子行猎的正式排场吓怕了,所以这次只悄悄安排一下,弄一个普通权贵子弟去行猎的文书,早朝一结束,就赶紧换了衣服,偷溜出宫,跟容谦会合了一块出城。
虽然大家都骑了快马,到了猎场时,也已经是中午了。于是也只有半天的时间打猎,天一黑就要赶紧回程,否则误了明天的早朝,却又是一桩大事了。
因着时间紧迫,所以燕凛才更想抓住眼前的快乐。远离了浮嚣尘世,纵马林间糙上,看鹰飞兔走,许多烦忧不快,都尽皆消散而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催马飞驰,与风云竟速,扬弓搭箭,与虎láng决战。
想起幼时容谦抱着他骑马,扶着他的手拉弓,心间即觉欢喜又觉温柔。越发想要多she取一些猎物,好叫容谦看看,当年他教他的骑she,他一刻也不曾忘记。
他这里纵马飞驰,看着前方正好有一群受惊的山羊飞速奔逃而过,想也不想,探手取箭,搭弓,身后众人喝斥连连,几十张劲弓都在同时被拉满,几十支利箭就此划破长空,呼啸而去。
等到容谦慢慢腾腾驾着马,悠悠闲闲,踱到大家身旁时,众人每人最少都发了十几支箭了,前方凄凄惨惨,倒了一堆山羊。燕凛策了马,绕着那堆山羊转了一圈,脸色却yīn沉了下来。
有侍卫统计着数字,把众人的箭都收了起来,笑着策马过来,双手把燕凛的金箭奉上:“我们说公子箭法如神,公子偏说我们是奉承,看看,这不就是证明了。公子发了十三箭,箭箭she中,咱们十箭里头,能中个两三箭就算不错了。”
燕凛冷着脸,一把夺过金箭,斥道:“你们假不假啊,欺君欺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个个全是长清jīng挑细选出来的高手,she一群羊都she不中?”
众人一起低头:“小人无能。”
人人低眉顺眼,垂头听训,郁闷得燕凛脸色发青。
容谦忍不住大笑:“就算他们本来一个个都是高手,跟着皇上一起she箭,也就只好变低手了。”
燕凛苦笑,瞪着大家:“我就这么心胸狭窄?”
“公子你心胸宽广,处事公正,小人们素来是敬仰的。”大家一迭声地说,这语气真是不可谓不诚啊。只是“敬仰”归“敬仰”,谁看不出燕凛正一心想在容相面前显示本领,这会子,谁敢显得比皇上更有本事啊?
燕凛低喝道:“下不为例,下次见着猎物,你们必须给我全力施为。”
大家互相换个眼神,连声应诺。
容谦在燕凛身旁低笑:“所谓的全力施为,就是这次皇上she中十三箭,他们只she中三箭,下回皇上she了十三箭,他们she中十箭。反正总要无巧不巧地比皇上的要少了那么一点,却又不会少太多就是。这尺度的把握,难度可是尤其的高啊。”
燕凛听得越发恼怒,心里却是无可奈何。这种事,怕不是拿皇帝的权威,就可以bī得出来的吧?人家不肯显真本领,他也没有什么证据,总不能凭想当然就给人定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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