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jīng神有实体,也许那个小小的人儿,会在身躯里悄然缩成一团,因为这一刻,猛然袭来的剧痛,而皱紧了眉头。
燕凛就这样离去了,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连几天,容谦的jīng神都因为剧烈的ròu体痛楚而无法安睡,只能无时无刻不清醒地感受着,忍耐着。
清华宫里一直有太医守着,宫女太监也轮着班照料他。给他喂食喂水,为他行针,努力保着他一口气息不绝。
青姑当年照料过他,对于处理如此残破的身体很有经验,知道怎样可以尽量避免加重他的伤qíng,为他日日擦洗,并时时对他说话,努力地呼唤他。
其实他是极想回应青姑的,每回听到青姑一声声叫着他,一次次忍受失望,渐渐声音带了哽咽,他便极度地想要睁眼看她,想要哪怕动一动手指,给她一点示意,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枉然。
他所能盼望的,只能是风劲节快快赶到,把他从这一片黑暗中救出来吧!
幸好,还有安无忌每天都会进宫一个时辰,一直陪着青姑,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安慰她,劝说她。而在一片陌生环境中,得到一个熟悉友人的支持,可以让青姑略略放松下来。有时甚至会不知不觉,靠在安无忌身上痛哭。
每当此时,容谦就偷偷地微笑。
或许,这是他这次受伤带来的唯一好处吧。
若没有这场变故,青姑永远都是安无忌眼中的母老虎,她永远不会在安无忌面前流露出这样柔弱无助的姿态。而安无忌也永远不会有勇气伸出手,尝试呵护这个容貌一无可取,但心地纯美无华的女子吧。
这两人平时的相处,其实已经远比普通人亲近,需要的只是一个催化剂而已。而现在好象,嗯,一切水到渠成啊,这算不算是我的功德呢?
容谦苦中作乐地想着。
这几天,他身在皇宫,困在一片黑暗里,对外界的一切,只能从听到的声息来感知,一来,他要拼命注意外界的动静,分散自己的jīng力来减轻对痛苦的感受,二来,在外面的世界,确实有他极关切极在意的人,让他不能不从一切声息中来分析判断那人的信息。
然而,关于燕凛,他什么也得知不了。
这些天,有的是太医给他诊治,有的是宫人悉心侍候,有的是大臣权贵们的看望和厚礼。然而,燕凛却一次也再没有来过。
青姑不关心皇帝,安无忌却是问过几回,宫中的下人哪里敢提皇帝的行止,一概只答不知道罢了。没有人会在他身旁讨论关于燕凛的一切,就连太医们也闷声不哼。
容谦在黑暗中焦躁无比。
最初,燕凛离开他,他其实是有些欣然的。不用面对着他,他总可以慢慢平静下来吧。不用一直眼睁睁看着他现在的样子,也许他就不必时刻受这样的痛苦煎熬。
再说了,他是皇帝,这会子他必然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必须去办。若是整天只知道守在自己chuáng头,痛哭流涕,那也太令人失望,太让他这教导的人丢脸了。
可是,为什么连着好几天,甚至不来探望他一下?
其实他的要求是那样简单,不需要一直守着他,不需要为他痛哭失声,为他愁眉苦脸,只需要开口对他说几句话,让他知道,他的嗓子到底有没有治好吧。只需要轻轻伸手,为他理一理衣衫,握一握他无力的手,让他知道,他手上的伤,到底有没有处理吧?
傻瓜,混蛋,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是皇帝,你有国家大事,你还要追查刺客,你还有一个怀孕的皇后要照料。你很忙很忙,但是,来瞧瞧我,在我身边坐一会,说几句话,不需要太多的空闲吧?
最起码告诉我,前线有没有战事,我们有没有和秦军对阵,胜负如何?这是你亲政之后第一场大战,成败关系你在朝中的威信,关系你对自我的肯定,也关系着大燕国许多百姓的福祉,我很担心,你知道吗?
最起码告诉我,刺客的事追查地怎么样?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你,想要害你,隐患有没有根除,你准备动用什么手段来处理眼前的危机?你知道我不放心吗,你知道我担心幕后的人一次不成,再次动手吗?
燕凛,你来看看我,你来告诉我,就算是你以为我晕倒了,象青姑那样,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叫我几声,让我安心,好不好?
燕凛,我很担心,很担心,你的伤到底有没有治,这几天,你没有回清华宫,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刺客事件后,宫中的安全,你的护卫,有没有重新加qiáng,整件事qíng,你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燕凛,我真的,真的,很担心……
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等你,数着时间,一点一滴,我在盼着你。
燕凛,你来看看我,好吗?
我……想要……你来看我……仅此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应叹多qíng
出乎容谦料想之外的是,这数天里,燕凛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一个人,躲进御书房,将所有的宫人都赶走,什么人也不见,一步也不肯出来。
他下了旨意,除了送食物的宫人,不得有任何人进入,除非有容谦伤势变化的消息,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外界的一切纷乱,他不理不睬不jiāo待。
国家重臣,后宫妃嫔,轮着番来求见,却得不到他一丝回应。
一日三餐倒是按时送进去,但下一回送餐时,上一餐的饮食总是又被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自恃平时多得他礼遇爱宠的明妃,还有两个自命地位甚高的大臣,都曾试图硬闯进御书房去,结果竟是被燕凛拿东西生生砸了出来。
妃子花容失色败退而去,大臣们揉着被砸伤的痛处垂头丧气。
然面,终究还是有不信邪的人忍无可忍,再次硬闯。
这一次,来的自然是史靖园。
原本史靖园早就该来了。但是皇帝遇刺,容国公伤重的消息,让朝中乱成了一锅粥。而自封长清入军中之后,史靖园便接掌了一半的宫中防卫,他自己又是皇帝贴身信重之人,这番出事,弹劾他的折子立时堆山填海也似地冒出来。
当日陪同的护卫都已经解职被押,而他自己作为皇上安全护卫的第一负责人,虽然很想陪在燕凛身边,却也只好先在家中待罪。
可是等了几天,他也等不到宫里一句话。派人打听消息,听说燕凛沮丧失常到那种程度,他哪里还顾得该待什么罪,避什么嫌,直接就闯入宫中。
他的身份贵重,又素与燕凛相厚,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见他如见救星,宫中内外,谁会拦他。竟是由着他冲上去,qiáng行撞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大步行了进去。
“出去,滚出去。”沙哑而有些艰涩的声音,从御书房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
御书房大得出奇。
如果不是有这声音指引,在这个四周窗户紧闭,仅仅从门外she来少数光线的宫殿里,他还真不容易找到燕凛的位置。
史靖园望着那隐在黑暗里的人,怒道:“陛下一直没有治伤……”。
“出去……”愤怒的声音高昂起来,完全不顾喉头嘶裂的伤痛。
“我可以出去,但是皇上什么时候出去呢?”史靖园冷笑问。
“不用你管……”
“我不管……”史靖园怒目圆睁:“我不管?我不管,你就烂死在这书房里头不成!”
他愤怒得再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燕凛,你太让我失望了!看看你在gān什么?受了打击,就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慢慢烂掉?这不是你向来最看不起的人,最瞧不起的事吗?”
黑暗中的燕凛,默然无声。
史靖园的声音沉静下来:“我知道现在你痛你悔。可当年刑场惊变之后,你何尝不痛不悔。可是你能立刻站起来,做好一个君主该做的一切。为什么,这一次,你却不能。”
“当年,当年,容相要我做一个好皇帝……”燕凛的声音在黑暗里一片飘摇。
“那如今呢……难道容相不曾……”
“他jiāo待我不要着急,不要担心,我知道他要我安心地等他慢慢好起来,可是……”
燕凛倏地惨笑起来:“可是他其实不知道,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史靖园一怔:“不知道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又向前跨了一步。
“别过来!”一块价值不菲的名砚,砸碎在史靖园脚边。
史靖园铁青着脸止步:“皇上,我知道你难过,你伤心。可是,日子还要过下去。世界不会停在那里等你好起来。朝政你不理,军报你不看。你知道前方的军队到底怎么了吗?你知道我们大燕男儿在异国的土地上洒了多少血吗?现在几位政事堂的阁臣在勉力主持,可是,小事他们能决定,大事你不开口,谁好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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