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先拨军饷还是赈银?”刘chūn溪问我。
“那王和靖打了多久了?还打不下来?”我忍不住向刘chūn溪私下抱怨。
真是讨厌,这取舍很为难的,军饷晚一天,就会误了大事,我难道叫士兵去空着肚子打仗?而赈银晚一天,饿死的百姓却要以千万计。两边都是要死人的,两边都会发生奇惨的事qíng。
我但凡心再黑一点,就应该不管王和靖的军饷,把银子都拨给灾民,又光明正大又能为我博取民望令誉,清流打了败仗,与我也无损有益,反正吐蕃国力甚弱,也不敢反攻。可是这事我还真做不出来,心里徒自憋闷,只好抱怨两句发泄一下。
“西南地形奇特,我军多不适应,也难怪王将军。”刘chūn溪说了句公道话。
我叹了口气,说:“先发二十万饷银给王和靖,挪十万作赈银今日就发到陵阳给郭正通,跟王和靖说剩下的七日后给他。官仓里有多少粮食,统统拿出来,一处一半。”
刘chūn溪面露难色,说:“京师若闹粮荒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如今大水过后,粮商们必定囤积居奇,粮价必定哄抬,到时官仓拿不出粮食来平市价,局势必定不可收拾。”
我沉吟一下,咬咬牙,狠狠说:“救人如救火,你先这么着,到时我自有驱处。”
刘chūn溪答应了便填写公文,我问他李闵国是否已经说了几时还钱,刘chūn溪告诉我说他自己不出面,大儿子对上门通知催钱的差人说要去卖京郊的田地庄园凑钱,三个月后还。
三个月?我冷笑一声。三个月后人都死光了,也没人同他要了!打的好算盘。我也不管面子里子了,反正这敌是早树下的,今日就要拿他做那骇猴的jī!
说到要债,要是在现代,倒也简单,先发Email催,三软两硬,再来两软三硬,十封之后下通牒,推脱三次未能付款下律师信,然后再不行的话向法院申请qiáng制执行,如对方老大携款潜逃,就去找信誉良好实力雄厚的讨债公司。
现在,只好自己登门,等着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坐地撒泼,无所不用其极,bī得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若说来硬的,李闵国手里还有几万御林军,再和别的外戚派,京师的王公士族一联合,到时弄得京师大乱都难说,幸好我已经先取得邵青支持。这般世道,乾纲不明,也可以说谁手里兵多谁说话就硬。
刘chūn溪又凑上前,压低声音同我说:“欠债的大户里,有不少宫里的公公,王公公欠了十四万两,大人看此事……”
这事可真麻烦,从大户清起,就算我先清了李家,底下若不去管王福桂,人人都可以挤兑着不还钱。这王福桂是张青莲在宫里的内应,皇帝身边管事的,身份非同小可,半丝儿也得罪不得。
我瞥了刘chūn溪一眼,淡淡说:“这事我来处理,chūn溪不必管了。”
回到府里,果然红凤告诉我说邵青的副将,如今坐镇京郊大营的罗蒙将军已经来了一会儿,正在厅中等我,我连忙过去。
罗蒙将军出身是庶族,四十多岁了,行伍出来,从小兵当起,一刀一枪赚到的顶子,不过我看他面容清瘦,稍稍有点huáng,留着微髭,倒不像个粗鲁武夫。
罗蒙见我出来连忙抢上前行礼,我连忙挽住他,他十分殷勤,笑容可掬,说:“张大人,邵将军吩咐末将了,一切听大人吩咐。”
之前我在朝中曾见过此人,邵青的寿筵也打过照面,却不曾说过话,不过我估计张青莲跟他是认识的。据说邵青曾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救过此人xing命,此人对邵青的忠心程度已经到了卧冰求鲤,彩衣娱亲等等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满面chūn风地说:“有劳罗将军了。”
罗蒙说:“邵将军吩咐下来的事qíng,就是要末将的脑袋,末将也不会皱皱眉头,何况也是为国效力。”
呵,果然是把邵青置于国家之上,为国效力只是顺便。我点点头说:“罗将军办事,本官一向信得过。这次罗将军带了多少人进城来?”
“多了是带不进来的,也会惹口舌,末将点了五千jīng兵,加上城里原驻着邵将军三千铁卫没带走的一千,一共六千人。”
我想了想,尽够了,李闵国总不可能将两万御林军全叫来把李家团团围住,人这么多已经很夸张了,明日街头巷尾又多了一大激动人心的谈资。
“既如此,罗将军,你便去调人,一个时辰后本官和你在李大人家外头的红衣巷会合。”
又嘱咐罗蒙小心低调行事,以免对方迅速反应,就让他去了。
呵呵,上门讨债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一点点兴奋,莫非这就是商人的劣根xing?
我换了衣服,洗了脸,抖擞起jīng神,带了老田兴冲冲地出去,不料走到门口,却遇到许久不见的锦梓,我立刻站住,颇有几分尴尬。
锦梓斜斜倚墙而立,怀里抱着短剑含章,微风偶至,黑发几缕飘在如玉隽秀的面庞之侧,衣裾袍角轻扬,我可以看见灰紫色的夏罗衣衫袖角暗金线勾绣的云纹。突然发现,这家伙穿衣服其实满有品位的。
“你去李家?”冷冷淡淡的声音不说,而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装酷装得过了!
可是我因为自己那件事正亏心,所以见他总觉心虚,其实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他既非我老婆也非我老公,我也没对他海誓山盟,连爱都没说过,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可是虽然暗责自己没用,我还是底气不足,半赔笑半惊讶说:“锦梓怎么知道?”
他冷哼了一声,说:“看到罗蒙出去的样子,再想想这些天的事,也就不难猜出你要做什么事了。”突然转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你既然这样做,想来已经深思熟虑,想好了其中得失后果。我就不阻你了。”
我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心中一凛,徐徐点头说:“我已经想好了。”这一撕破脸,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以后就是惊风骇làng。
他又哼了一声,似是不耐烦看到我的脸,转过身子,依然摆他装酷的西门chuī雪式pose。
我顿了顿,见他已经不打算再理我,便拔脚走过去。
想不到走了十几步,他在我身后突然开口:“可要我陪你去?”
不知为何,当时我心中没来由一阵喜悦,回头微笑说:“那是再好不过。”
第50章 讨债
锦梓骑的马是“壁炉”来之前府里最好的一匹,黑色牡马,毛色油亮,骨相骏奇,最特别的是鬃长及膝,尾长弋地,据说是传说中的名马“萧稍”。锦梓年少,虽然平时喜欢故作深沉,终究还是有点喜欢宝马名剑的,所以前些日子没冷战时我就送了给他。
我们三人都骑着骏马,前后一路小跑着到了红衣巷口,罗蒙效率甚高,早已齐集了六千人,一色黑甲,军容整肃,寂静无声,还有飘着青色的“邵”的旗帜,不像来讨债,倒像要上战场。
红衣巷虽名为巷,却是西北城中最著名的街道之一,这一片都是京师大贵族的宅第,比如说薛家的祖宅就离此不过一条街。此地街道宽阔华丽,红衣巷外有一大片空地,六千人站立于此,不过稍显拥挤。京城各区分隔严密,这西北城中庶民是不能入内的,因此也没人看热闹,静悄悄的,倒有几分山雨yù来的肃杀。
罗蒙见到我便迎上来,他换了甲胄,不便行礼,告了罪,我们同到军前,罗蒙说:“今儿为张大人效力,兄弟们都要尽心,邵将军自然不会亏待!”底下轰然应是,声音划一。
我微微一笑,说:“有劳各位了。”便不再多言。
我当然知道这些军士个个都知道我的身份名声,和同邵青的关系,军中男儿多血xing,只怕十个有九个是大大的看不起我的,所以话说得越少越不自取其rǔ。
那些士兵碍于军纪,都目不斜视,但总有些余光朝我瞟过来,有不屑的,有好奇的,也有……垂涎的,不过倒是也有很多目光越过我朝锦梓投过去,锦梓一如既往视若无睹。
刘chūn溪也匆匆赶到,我们便开拔往巷内进去。
李家自然早已得了风声,朱门紧闭,周围围着披甲执戈的御林军,甲作赤色,矛戈锋锐,映照日光,若非我一向觉得御林军头盔上装饰的羽毛华丽得太过可笑,倒说得上个个英挺。
呵,想来场攻城战么?不过这儿的御林军不过五六百人,况且这些养尊处优的花架子又怎么能和邵青那些身经百战的军队相比?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吧?看来李家没想到我会借邵青的兵,以为我只带几个吏卒吧?虑只虑一会儿闻讯有御林军的大部队开过来,看来要速战速决。
“把李家围住,一个也不许放出去!”我低声喝道。
罗蒙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在我耳边低声说:“大人放心,御林军那些糙包,便是两万个人一齐上,咱们也敌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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