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道:“我没打兔子,借你一只,随后还你。”
王令宜转念一想:“你想烤我的兔子?”
明德头也没回:“想吃?”
“……”王令宜万分看低这个没能坚定否认的自己。
“想吃就去捡些gān木头。”明德使唤人倒是挺顺手。
如果是谢宝林遇见这种qíng况呢?王令宜想,大概谢宝林会面上不屑一顾,然后等着烤好了直接伸手拿现成的。
谢宝林哪,手黑着呢。她知道。
明德见她还没动静,又道:“我这边要剥皮,你权当帮我个忙。”
帮忙就还是可以的。王令宜接受了这个言辞转换。
“我往上面看看。”王令宜说了一句。
明德应了声。
王令宜低头找得很仔细,有些小树和灌木有枯死的,王令宜就会折成一截一截的收起来。其实明德说得容易,哪里有那么多gān柴火能捡?王令宜找了一大圈,也只收集了怀里那小小一捧。
抬眼四顾,王令宜直觉自己走得太靠里了。可一般来说,猎场都应当有个划分范围,会在边缘处做些标记,以免人出了猎场。
王令宜想了想,知道就算没有标记,也不能再往前走了,走得太远不好回去不说,迷路也是个事。
她循着记忆往回走,途中她又小心查看地面,免得再踩住人设下的陷阱。
好在王令宜走的方向比较直,她记xing也还算好,总算是顺利摸了回去。刚回去,便看见明德举着那只穿了树枝的剥好洗净的兔子,似乎是等了很久。
“怎么这么久。”明德见她过来,便站起身来,让王令宜把那小堆树枝放到地上,才随口问道。
王令宜道:“捡了这么些可能不够,不过方才我一直往西北走,也没看着围栏,不敢走太远,就回来了。”
明德正chuī火折子,闻言,便道:“西北那儿的围栏还远着呢。”
火总算升起来了,明德动作娴熟,应当是做过很多次,她举着兔子,烤一会儿便翻翻面。
王令宜道:“吃完了,咱们就分头,还有比赛。”
明德嗤笑道:“我比那个做什么。”
王令宜神色渐渐难看起来,她道:“所以你是在耍我。”
明德这才注意到王令宜qíng绪变化,问道:“你觉得我是在耍你?”
“你能别这么自以为是么?”王令宜猛地站起身,“你想如何便就如何了?凭什么别人就要迁就你?你说要比,好,皇上也赞同,我比就是了。你想跟着过来,你跟就是了。可你又说你比那个没意义,你这样我行我素,究竟什么时候能改?”
明德语气也沉了下来:“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王令宜别过头。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明德一字一句道,“王令宜?”
王令宜猛地一震,她之前有过太多太多猜疑,可她终究是没能确认,如今明德终于耐不住,捅破这层窗户纸时,她为什么还会觉得惊讶?
“我叫错你了么?”明德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明艳的面容此刻也骤然凝结冰霜。
王令宜语塞,竟有些无所适从。
明德索xing将烤得差不多的兔子随手丢进了火堆,站起来,大步走向王令宜,直到在她面前一步远时,方才停下,说:“还是说,当这个皇后已经当得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关你的事。”王令宜轻声道。
谢宝林身量同明德差不多高,但明德此刻虽与王令宜平视,但依旧充满威压。
明德瞧着面前这个面容完全不同,紧张时候气质却不曾变化的王令宜,觉得她似乎是变了,似乎又没变。
“对。”明德红唇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王令宜后退一步,方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明德仿佛听到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她说道:“你还是那么后知后觉。”
“所以,如果你只是来嘲讽我,我想我还是先离开。”王令宜声音也冷下来,说完转身便往踏雪身边去。
“自然是从最一开始。”明德淡淡道,“从我回来的第一面。王令宜,你要知道,一个人面上伪装得再完美,终究会在细节上出差错。而如果有一个人了解你的细节,你便无处遁逃。”
王令宜背对着她,站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应当立刻上马,可脚步怎生也挪不动。
“谢皇后素来坦dàng,怎能不敢看我的眼睛?”明德慢条斯理道,“谢皇后与我,jiāo集甚浅,刚见面时,我原本只是客气的一句话,而你的回答却让我心生疑虑。那不是谢皇后会说的话。而我与谢皇后唯一的一次jiāo集,便是那本荣珍诗集,可在我提及诗集时,你分明并不清楚。
“谢皇后不是粗心之人。这也就说明,谢皇后并非谢皇后。但我并不能确定,毕竟qíng离奇。”
明德未曾说完,王令宜反而平静下来,回过身来继续道:“所以你随我出了泰禧殿,又去了凤仪宫,为的就是试探我的身份。”
明德没说话,算是默认。
明德的试探真真假假,偏生她先前拿去问谢宝林的还是件真事。
“你早就知道了。”王令宜自己重复了一遍。她觉得自己是在演一出错漏百出的戏,而明德早已在台下dòng若观火,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在风声未起之时,她李景文便已然知悉孙家齐之事。明德看穿她,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李景文,你素来厉害,我甘拜下风。”王令宜心头酸涩,转身决绝上马。
明德想拦不成,解开拴在树上的马,骑上便紧追在后。
明德的马万里挑一,可现下却追不上王令宜身下的踏雪。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王令宜骑马回到通往营地的必经之路时,踏雪却忽然将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王令宜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摔下马去,可踏雪在前蹄落地后愈发焦躁,疯了一般来回乱奔,已经摸不到方向了。
一切发生得突然。
“踏雪,踏雪。”王令宜一边叫踏雪的名字,一边收紧缰绳。
踏雪似乎已经全然失控,再也听不进指令。
明德远远看见,来不及赶到,于是立刻大声喊道:“跳马!”
越到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王令宜沉下气来,任凭踏雪怎生想将她从背上甩下,她依然尽量牢牢将自己固定在马背上。踏雪感觉甩不掉,开始加速往树上撞去,想要迫使王令宜离开!
她即刻决定将脚从马镫上抽出然后跳到糙丛中。当她抽出右脚,准备抽出左脚时,她惊觉这马镫小了!方才慌乱之际,她的脚往马镫里伸得多,如今左脚被马镫卡住拔不出了!
明德策马临近,发觉自己的马也开始浮躁,虽没有踏雪那般明显,但也影响不小。
“我卡住了!”王令宜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眼看着要撞到树上,王令宜身子下意识往反方向倾斜,在急速qíng况下,不能保持平衡就意味着有绝大可能被甩下。若是被甩下,对此时的王令宜来说也不失为好事,但是,王令宜的脚被卡,就极有可能落马拖镫。
王令宜qíng急之中,往树的方向猛地回身,左手摸出腰间匕首,俯身贴在马背上,单手划破靴子。这种行为极其危险。可她顾不得许多。平日手无缚jī之力的她,此时却四五下便将靴子后面划破。
王令宜立即将脚抽出,然后借着踏雪甩自己的力,跳了下去。
王令宜滚了几圈,头猛地撞在树gān上,撞得她阵阵发昏,已经没有力气再逃。
踏雪却又折了回来!
王令宜看见,本不yù再逃,后来却想起谢宝林。谢宝林要是知道自己将她的身子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只怕会忍不住亲手掐她。于是王令宜吃力地往树后爬去。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工夫想这个。王令宜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又觉得好笑。
踏雪跑至王令宜跟前,扬起了前蹄。
王令宜挣扎这么久,如今危机当头,自己再无力逆转,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王令宜听到了箭没入血ròu的声音,紧接着,头顶似有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王令宜眼睛只能睁开细细的fèng了,她在朦胧的光影之中看见明德丢下手中的弓箭,朝她跑了过来。
堕入黑暗之前,她叹:谢宝林哪。
明德将王令宜背起,往营地上跑,不知跑多久,看见一个郡主向这边来,明德喊:“皇后受伤了!”
郡主讶异地看见一身脏乱的明德和她背上的皇后,连忙道:“皇后伤了头?这儿离营地不远,我即刻前去找人来!”
明德应声,她方才停下,缓缓将王令宜慢慢放下,让她靠在树上,低声同她说话:“这qíng景,似曾相识啊。”
郡主动作很快,没过一刻钟便抢了一个太医直接回到原地,马还没站稳,郡主就把那个很瘦却十分jīnggān的太医拎到了地上。
“其他人在后面,我先带着太医过来。”郡主解释了一句。
明德点点头。
皇后坠马之事震惊在场所有人,皇帝大怒,命人先送皇后回宫,不惜一切代价治疗,随即严令彻查此事。
回宫当晚,大内所有妃嫔都彻夜未眠。
直到第二日傍晚,凤仪宫寝殿外候着的宫人忽然听见榕西压制不住的一声呜咽。宫人心中顿时就是狠狠一揪,当即冲进殿中,只见榕西伏在皇后chuáng前,泣不成声。
“皇后娘娘……”宫人没有看清皇后的面容,只当皇后出了什么不测。
榕西回过头,双眼通红,面上的喜悦之qíng却溢于言表:“娘娘醒了,快宣太医!”
“榕西……”谢宝林刚清醒过来,说话气力不足。
榕西忙回应道:“娘娘可是渴了?饿了?”
谢宝林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知道是换回来,谢宝林便又放松下来,沉沉睡去,第二日上午方才又醒来。
这次醒过来,谢宝林就完全清明了,不过头上缠得厚,她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胃里像是燎了一把野火,烧得生疼。她慢慢坐起时,便觉有些厚重脚轻,眼冒金星。
榕西端上了稀粥,也不敢让谢宝林吃太多,只能稍稍垫垫。
谢宝林正慢慢喝着,却见榕西低着头,肩头微微耸动,于是语气温和道:“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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