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西却没办法跟谢宝林说,当她看见谢宝林眼眸紧闭昏睡不醒时,她的心似乎都停跳了。当时有多害怕,现在就有多感激。
“我窗台上的花开了。”谢宝林只能转移了话题。
皇后转危为安,又养了些jīng神,大内妃嫔便纷纷来凤仪宫探病。基于皇后素来的威严,妃嫔也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地呆在正厅,派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进到皇后寝殿中去。如此一来,礼数尽到了,也不会太过搅扰皇后休息。
小白花们原本在正厅小声讨论,此刻却从门外进来一个明huáng色的身影。
袁婉仪最先看见,示意了大家,连忙起身行礼:“皇上万福。”
皇帝摆手,道:“皇后怎么样?”
见没人回答,袁婉仪出面道:“淑妃、德妃和宜妃娘娘都进去探望了,差人出来递了消息,说皇后娘娘jīng神已经好了些,让大家不要担心。”
皇帝坐在上位,问道:“四妃只来了三个,王贵妃呢?”
众人支支吾吾起来。
“王贵妃呢?”皇帝又问了一遍。
袁婉仪只得道:“贵妃娘娘……尚在华阳宫。”
皇帝将茶碗重重方在桌面,道:“把她给朕叫来!”话音落了,皇帝看没人动,揉了揉眉心,道:“袁婉仪,你带人去。”
这可不是好差事。
袁婉仪领了命,带人一路往华阳宫去了。
华阳宫门紧关,风平làng静,乍一看是完全遵照皇后命令的。袁婉仪命人上前敲门,自己站在后面,垂眼看华阳宫前的石阶。连敲五声后,华阳宫关闭几日的大门终于重新开启。
门里是个清秀的宫人,见有人来,忙道:“华阳宫如今整个禁足。”
袁婉仪身边的婢女便上前道:“我家婉仪奉皇上之命,请贵妃娘娘过凤仪宫,还请这位小哥哥通报一声。”
宫人没看袁婉仪的婢女,一个婉仪的婢女所言,宫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他认得皇上跟前的万姑姑,他看了万姑姑一眼,方才道:“还请袁婉仪稍候,我家娘娘病着,只待奴婢前去通报一声。”
宫人只知贵妃几日未曾离开寝殿,却并不知内qíng,还只当贵妃在。
宫人转身跑去正殿找流芳姑姑。
听宫人说完,流芳刚煎好凉得六七分凉的药倏地便撒到身上。外头的宫人不知qíng,流芳和几个内殿的却是一清二楚,如今有人前来相问,她们又怎能瞒得过去?
万姑姑却是引着袁婉仪进门来了。
流芳手有些抖,她尽力平稳地将药碗递给宫人,吩咐道:“送去小厨房。”
说完,流芳便上前朗声道:“袁婉仪,万姑姑,今日怎有空过来?”
都是在宫中浸yín许久的,眼睛自然一个比一个毒,万姑姑一看流芳面上虽平静毫无慌张,可眼角嘴角那不甚自然的弧度却透露着信息:流芳很紧张。
万姑姑笑道:“贵妃娘娘身体可大好了?”
“病qíng反复着。”流芳说的模棱两可。
万姑姑又道:“婉仪在外等着也不好,不若直接进去探望,我也好同皇上回话?”
流芳垂眼道:“娘娘病着,婉仪进去,怕过了病气。”
“贵妃姐姐病了,我连看都不敢么?”袁婉仪的话很是有qíng有义。
可流芳这会儿不需要她的有qíng有义。
“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万姑姑见状,试探着问了句。
流芳笑起来:“哪能呢。”
“那便去吧。”
流芳只期望,躺在贵妃chuáng上的宫女能瞒得久一些,再久一些,直到她叫人搬了救兵过来。
袁婉仪倒是第一次进来贵妃的寝殿,贵妃一向喜爱享受,她的寝殿处处名贵瓷瓶,珊瑚摆件,玛瑙做的珠帘等等,很有种说不出的……用银钱堆砌出来的感觉。
袁婉仪不好意思说,但如果换做谢宝林,她会直接道:“俗。”
过了月门,袁婉仪看见贵妃自屋顶垂下的chuáng帘将chuáng围得严严实实。
袁婉仪柔声道:“姐姐既然病了,更该通风才是,如今这般,只怕对养病不利,难怪病qíng反复。”
万姑姑向chuáng上人行礼,道:“贵妃娘娘,奴婢乃是御前万之,奉皇上之命,特来探望娘娘。”
chuáng帘之内之人没有作声。
万姑姑又道:“娘娘?”言罢,万姑姑伸手捏住了chuáng帘的边缘。
流芳的心猛然提起,她手攥得紧紧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发cháo,她忙道:“娘娘许是睡熟了,不若万姑姑稍候?”
万姑姑却已经撩开了chuáng帘。
流芳几乎立刻垂下了头。
chuáng上之人凤眼微眯,即便生着病,也依旧风qíng万种,眼睛就如同会说话似的。
万姑姑伏地道:“娘娘。”
流芳惊讶地看过去,顺着chuáng帘的fèng隙,她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夹住chuáng帘,露出一截细腻的皓腕来。那手将帘子轻轻拨到一边,方收回。只见贵妃撑起半截身子,香|肩半露,长发稍稍凌乱。
紧接着,她望见了贵妃苍白的侧颜。
王令宜垂眼,漫不经心地问:“皇上到底怎么同你说的?”
袁婉仪不好让皇帝指定的人太过丢面,毕竟她也随行,因此便上前道:“贵妃姐姐,皇后坠马后,如今醒过来了,皇上想请您前去探望。”
王令宜道:“其他三妃都去了吧。”
袁婉仪语气一滞,垂首恭敬道:“正是。”
“还劳二位稍等片刻,待本宫梳洗完毕。”王令宜下了逐客令。
流芳不敢问明明离开几天的贵妃怎么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悄然回来。只是待到袁婉仪和万姑姑离开寝殿后,贵妃掀开的薄被之下,还是在外所穿的衣物。
原来方才王令宜没有时间多做伪装,只能抬手把上身的衣物扒了。
而谁又敢掀王贵妃的被子呢?
王令宜从那天的马车上苏醒以后,就一路往回赶,期间还又换了辆马车,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好在最后赶上了。
王令宜坐在梳妆台前,任梳头丫头给自己梳了个慵懒的发髻。她望着铜镜中隐约看得清轮廓的人,觉得一切如此恍惚,就如同是做了一场梦。
不过现在,她要去看谢宝林了。
梳头丫头看见铜镜中的美人似乎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
王令宜如今也并非装病,她是真病了。可能谢宝林之前往青云观赶路时便已经染了风寒,后来她换回去时,身子还正发着热。
皇帝看见王令宜,只摆摆手,连话也不想说了。
正好。
三妃此时已经出来,如今便是王令宜只身一人前去。虽然王令宜面上十足的不qíng愿,但如果细看,她微微上翘的嘴角怎么也改变不了。
求之不得。
王令宜进到寝殿就下意识挥退贴身宫人们,见众人有些讶异,王令宜才又意识到,她们已经换回来了。
“皇后娘娘。”王令宜出声。
寝殿内,谢宝林淡淡道:“下去吧。”
王令宜款款走近谢宝林的chuáng,眉眼如画。当她看见谢宝林头上缠那么厚的敷药布条后,王令宜当即便抛了那副美人样子,坐在chuáng边,上身趴到谢宝林chuáng上,哼唧起来:“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啊?谢宝林?”
谢宝林道:“王令宜,跟你在一块,就没个好事。”
“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王令宜下意识就道。
谢宝林闻言,开始沉默良久,最后道:“活该。”
王令宜揪着谢宝林的薄被,低着头,也没再说话。
谢宝林望了望chuáng顶的雕花,伸手摸出枕头下压的手帕,直接按到王令宜脸上,无奈道:“王令宜,你可真没出息。”
王令宜这才敢哭出声来。她是真怕了。
谢宝林自小到大很少哭,自然也十分受不了这个,可王令宜还总是会哭。
王令宜哽咽道:“你一直都嫌弃我没出息。”
谢宝林知道王令宜的xing格,如今正是王令宜拿乔的时候,她让王令宜得逞了,那还了得?她回答道:“正是。”
王令宜原本是真哭,后来被谢宝林惹得算是假哭,可听了这话,王令宜眼泪就又扑簌扑簌往下掉。
“你再哭。”谢宝林忽然伸手,似乎想打王令宜一下。
这下,王令宜就更不乐意了。
谢宝林的手最后慢慢落在王令宜的头顶,轻按着她的头顶,道:“你今天的发髻,很好看。”
王令宜即刻破涕为笑道:“我什么发髻都好看。”
“你想吃什么?”王令宜擦了泪,想起谢宝林的伤,赶忙问,想着让自个儿的小厨房帮忙备着。
谢宝林想也没想:“水煮萝卜,来两盘。”
王令宜默默嘀咕了几句。
谢宝林仿佛意识到什么,重新把手抚上王令宜的额头,道:“怎么这么烫?”
“你觉得呢。”王令宜笑容暧昧。
谢宝林没想到这会儿王令宜又有了玩笑的心思,直接喊了一声:“颜华。”
王令宜连忙正襟危坐。
颜华打了珠帘进来,恭敬问道:“娘娘可有吩咐?”
“贵妃要伺候本宫用午饭,本宫允了,你先请皇上和妹妹们放心吧。”谢宝林说这话,换个更为直白的说法,也就是让颜华把皇帝和小白花们都撵走。
颜华应声,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
王令宜笑起来:“谢宝林,谁要伺候你用午饭?”
“不是你说的么?”谢宝林一本正经道。
王令宜看她这么认真,当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过忘记了。
“我可能是说了吧。”王令宜喃喃自语。
谢宝林不忍心瞧她的傻样,便不动声色地往chuáng里边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腾出来一亩三分地,然后佯作不经意地把外面的被角掀开。
王令宜却低着头,迟迟没有动静。
谢宝林又装作无意地拍了拍chuáng。
王令宜依然没有动静。谢宝林才意识到什么,慢慢俯下身子,瞄王令宜的脸。只见那双鲜活的凤眼此刻轻轻阖着,鼻梁高挺,鼻头却小巧jīng致,嘴唇丰润,如今只是因着生病,唇色苍白。
许是太累了,王令宜坐着便直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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