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桢。”谢宝林失了喝茶的心境,便立即放下茶杯,沉声道,“本宫今日只劝你一句话,你若想振兴谢家,就不该将一个家族的兴亡维系在谢家女儿的婚姻上。江南治水,你势在必行,本宫不会横加阻拦,你小心为上,本宫祝你马到功成。言尽于此,二位请回。”
谢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阁老拦住。
谢阁老行礼道:“娘娘,老臣告退。”
谢桢也只得跟着行礼。
直到远远离开凤仪宫,桢终于忍不住道:“祖父,她如今怎可……”
“怎可如何?”谢阁老问。
谢桢垂首,恭敬答道:“怎可置家族于不顾?”
“谢桢,你要知道,今日我站在你这边,不是因为她错你对。”谢阁老声音苍老,“你要想得深一些。家族道理,她远比你明白,但她的位置,让她与你所想又大有不同。你不可因此,便对娘娘不恭。”
谢阁老抬眼望向从枝丫上抖落叶子的灰色飞鸟,继续道:“至于子嗣,不能bī得太紧。”
谢宝林自谢阁老和谢桢离开后,头便隐隐发疼,也无心用午饭,只将自己关在寝殿之中,再也不肯踏出一步。
这消息传到王令宜那里时候,王令宜刚吃完一小盘片好的鱼ròu,还没来得及喝汤。闻言,王令宜连汤也喝不下去了,只想着去凤仪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可上次皇帝突然去了,王令宜也不知皇帝心里会怎么想。自那日开始,王令宜就主动避嫌,算下来,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谢宝林了。
“合姜。”王令宜放下刚刚拿起的银勺,唤了一声。
合姜脚步轻快地走进,笑吟吟地问道:“您还想用些什么?”
这话听得可不太舒服。王令宜心道在合姜眼里,自己除了吃就没别的事了?
“本宫今日似乎有些积食,正巧今日阳光甚好,本宫打算独自出门溜溜弯。”王令宜吩咐道,“不许跟着。”
合姜这才觉得稀奇。往日午后时分,都是贵妃午睡的时候,一睡两个时辰,天大的事都不能在此间扰乱。如今贵妃放弃午睡,要独自出去遛弯,合姜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王令宜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然后事qíng被人发觉,发觉之后,贵妃qíng况就会艰难凄惨,宫中到处落井下石,最终贵妃凄凄惨惨,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想到这儿,合姜当即便哭道:“娘娘,您太苦了。”
王令宜看她哭得真切,身子便不由得往后躲了躲,有些发憷道:“本宫就出去溜达。”
“您去哪儿啊。”合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令宜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合姜,无奈道:“就去廉明湖畔走走,看你哭的,真该叫榕西看看。”
合姜立刻止住了哭声:“为什么要榕西看?”
“成色那么好一个玉戒,想必贵重非常,你就这么给她了?”王令宜笑意淡淡。
合姜脸色白了白,哽咽道:“奴婢,奴婢以前攒了好些银钱,那次托人买的,娘娘信奴婢。”
“我又没说什么,你抖个什么劲儿?”王令宜起身,款款地向外走去,声音略略拖长了调子,“别跟来。”
合姜刚动了一步的右脚就生生停下。
九月中旬的京都已经十分凉慡,不过正是午后,阳光还算暖融,王令宜也未曾多穿。廉明湖就在华阳宫南边,往南直走,然后向东拐两个小弯就能到。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午睡,外面都没什么人。王令宜自己一个人沿着湖边走,觉得好生没劲。不过她再一想,走走,也就能正好溜达到谢宝林那里了。
王令宜心道她可不是自己非要去找谢宝林的。
可大中午的,她去凤仪宫不合适,只怕人还当王贵妃连口饭都吃不起呢。可不去凤仪宫,又怎么能偶遇谢宝林?王令宜边走,脑筋里头便不住地想。
她忽地福至心灵,想起谢宝林那次神出鬼没出现在凤仪宫书房的事qíng来了。那次凤仪宫宫人分明就不知道谢宝林进了书房!王令宜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王令宜开始提起了兴致。
谢宝林那次肯定没有通过宫人众多的前院,也就是说,谢宝林应该直接就从后院进去的。
越临近凤仪宫后院的那面红墙,王令宜心头就突突地越发厉害。
不过,王令宜来来回回看了三圈,确认后院墙面上没有小门可以通过。王令宜心中的猜测就越发鲜明――不必说,谢宝林定然有她的小密道。王令宜摩拳擦掌,跃跃yù试,她今日便要戳破谢宝林拥有密道的秘密。
她转而在附近的地面找,地上有青砖松动起来的,王令宜便用脚踩一踩,看是不是活动的。树gān敲一敲,看是不是中空的。糙丛扒一扒,看是不是有密道入口――
嗯?王令宜扒糙丛的手就暂且停住了。
不过仔细说起来,糙丛掩盖之后的这么个方方正正的狗dòng,似乎也是可以进一个人的。
可她谢宝林那么高高在上,怎么会钻狗dòng!
对于这个狗dòng的出现,王令宜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她迅速又把长长的糙倒在dòng口上,盖了个严实,起身拍拍袖口沾染上的灰尘,然后摇头笑着反驳自己:“谢宝林怎么会爬狗dòng呢?我真是想太多了。”
下一刻她转身又寻找别的入口。
一盏茶的功夫,王令宜黑着脸回到糙丛跟前,盯着那个被盖住的狗dòng,陷入了沉思。
她并没有迟疑很久。她先四下来回眺望,发现四周并无人,心下安定几分,然后佯作不经意地用脚踢开那堆糙,再次查看周围的qíng况,随后……钻进了dòng。
王令宜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把外面的糙又拨回来。拨得差不多后,王令宜方才起身,掸去膝盖和裙摆上的浮灰,而后抬头。
这狗dòng所在之处是竹林。所以进来一个人,并不容易发觉。
谢宝林这会儿定然是在寝殿,寝殿外宫人服侍伺候着,人肯定少不了。王令宜如何手眼通天,只怕都绕不过那么多人了。不过不去谢宝林的寝殿也没有关系,左右谢宝林的书房是没有人盯着的。
王令宜优哉游哉,闲庭信步,自在得仿佛是走在自己的华阳宫。
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
不过王令宜顾不得深想,她便踏上了谢宝林书房的台阶。书房门依旧是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书房一如以往一般整洁。方桌上还放着一本书,看样子是没有看完。她转身关上门。
说来也奇怪,之前因着王令宜素来喜欢味道重些的香,因此她对于气味很淡的香便很难察觉。可如今在谢宝林的书房却并不会这样。谢宝林书房没有燃过香,但王令宜却闻得到空气中氤氲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或许是谢宝林在书房久坐的关系,又或许,是王令宜已经对这个香味敏感。
王令宜忍不住用手触摸那本书,她的指尖又滑过谢宝林的古琴。当她站到书桌前时,她摊开宣纸,将墨细细研磨,最后捏起了一支极细的láng毫。
她下笔,走笔流畅,简要却十分传神的在短时间之内画出了一副美人图。
那是谢宝林。
不是身着皇后宫装的母仪天下的谢宝林,不是满腹才华作诗时的谢宝林,而是,曾经出现在她梦中的,伏在温泉水池边缘一|丝|不挂的,略略回眸的谢宝林。
☆、233333333333333
王令宜对这副即兴作品还算满意,墨gān得慢,王令宜心急,便凑近宣纸轻轻chuī气。待到她chuī到画中的谢宝林肩上时,王令宜忽而心头一阵乱跳,不敢再chuī。
墨gān后,王令宜将画纸压到那叠宣纸最底下。
洗好谢宝林的笔,方才原路返回,离开凤仪宫。
夜深人静之时,王令宜却始终睡不着,她睁开眼睛,想着谢宝林看见那幅画不知道是个什么心qíng。
谢宝林会不会觉得……对她不尊重?
王令宜越想越觉得心中不踏实,她怎么这样莽撞?虽说似乎两个人有了些感qíng,可她这幅画不就显得她心中有邪念么?
可无奈虽然凤仪宫后院有个小出口,但华阳宫可没有,现今深更半夜,早就落了钥,她又哪里能出得去呢?
*
今夜月凉如水,京城中的“七条街”繁华如白昼。整个京都,只有这条街没有宵禁,因为这里是花街。全京都大大小小的秦楚馆都聚集在此,名声远播,早已经有外来客商寻到此处一窥究竟了。
泛花楼大厅内却走进了一个人,这人身材高挑,气质高贵,容貌不凡。虽身着男装,却看得出玲珑腰线。众人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全聚集在这人身上。
老鸨极少亲自接待客人,尤其是眼生的。当人一踏进这楼里,老鸨心中便已经对其掂量了几次。今日这个人不一样,老鸨一看便知,这是个女人,还是个高贵的女人。
女人来这泛花楼无外乎是两种原因,第一种是走投无路来投靠的,第二种便是来抓人的。可这位姑娘,绝不是第一种。果不其然,老鸨刚上前去,女子就扔了一个钱袋给她,红唇轻启,问道:“晚妆姑娘那里,如今是谁?”
老鸨有些为难,笑道:“实不相瞒,客人名字,奴家不能随意透露。”
女子便道:“你可曾看过钱袋里是多少?”
不用看,老鸨也知道钱不少,更知道女子今日是必要得手的了。
紧接着,女子便从腰间摸下一条软鞭来,面容冷峻,凌空一甩,喝道:“出来!”
老鸨只觉得耳朵也要聋了,忙要安抚,这时女子便又是一鞭,怒道:“李景焕,给我出来!”
李景焕是谁,京都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皇帝的弟弟,当今秦王殿下是也。前些年浑得不轻,荒唐事没见少做一件,前一两年还缠着王贵妃许久,直到王贵妃入宫,他才被明德公主押到西南去。
这祖宗倒是又回来了。
李景焕在楼上,那么眼下这个拿着鞭子气势汹汹的,便定是明德公主了。
“谁啊?”李景焕衣衫有些不整,面色泛红,他伏在栏杆边上,从楼上往下瞧,看见明德,当即笑了,“姐姐。”
“你好生快活。”明德沉声道。显然是已经气急。
李景焕道:“人生苦短,不能快活,还不如死了gān净。”
“跟我回去!”明德咬牙。
52书库推荐浏览: 三娘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