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香,谢宝林便出了正殿,裹紧披风,四下看了看,没看见谢问杉,有些奇怪,问道:“问杉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榕西笑道:“四郎说在后院树下等着您。”
谢宝林这才想起来,之前,她还哄着谢问杉说带他去后山玩的。谁料昨日下了大雪,谢宝林以为谢问杉就不记得这件事了,结果现在却并不是这样。
天子伴读,如今还是一副孩子心xing。念及此,谢宝林不由得笑了。
谢宝林走到后院时候,谢问杉正立在树下,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看着落了雪的树枝,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姐,”谢问杉听见脚步声,收回思绪,偏偏头瞧着谢宝林,笑道,“上次来的时候,这棵树还很繁茂。”
谢宝林也抬起头,那棵老树已经饱经沧桑,如今叶子落尽,有些许萧瑟,她道:“等你明年再来看的时候,就又枝叶葱郁了。”
“应当是的。”谢问杉走到谢宝林跟前,扯扯谢宝林的衣袖,“阿姐,说好的去后山,你可不能赖。”
谢宝林从来没有拒绝过谢问杉。
她想着谢问杉功夫也不错,便带着谢问杉一同去了。
刚到一处平地,谢问杉顾念着谢宝林,便让她坐下休息。她自己却还要偷偷去猎只兔子来烤着吃。谢宝林迟疑着劝阻他,谢问杉笑着摆摆手:“没事。”
谢宝林的眼皮忽地跳了两下。
等了一会,就在谢宝林等得心中不安的时候,谢问杉手里拎着一只兔子就脚步轻快地回来了。
“阿姐!”谢问杉笑盈盈地向她走过来。
谢宝林心中不由得松了松,刚站起身要迎过去,只见谢问杉忽而不动了。谢宝林呼吸一滞,她看见谢问杉右肩上生生扎出一支箭,箭头上的血积攒片刻就滴到了地面上。
谢宝林眼前一黑,当即就跑过去搂住谢问杉:“问杉!”
“阿姐……”谢问杉神qíng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忽地对谢宝林笑了笑,“阿姐,你会嫁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谢宝林扶着他,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六七个凶悍的人,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疤。
“抓住他。”刀疤男人淡漠说道。
谢问杉却是一把将谢宝林推开,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来。
然而毫无用处,六支箭对准了谢问杉。刀疤男人道:“谢公子,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兄弟们只是生活艰难,借谢公子一用。”
“我有钱,你要多少?”谢宝林挡在谢问杉身前,神色坚毅,沉声问道,“多少?”
“不好意思,兄弟们从来不与女子为难。”刀疤男人轻描淡写地拒绝了谢宝林。
两人面对七个人,能有什么作用?谢宝林被人拉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谢问杉跟着刀疤男人离开此地。
谢问杉扭头的时候,还向她比了口型,是什么呢?
谢宝林反应不过来,说的是不是“快逃”?
然而谢宝林口鼻被一人捂住了,她顿时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面容木然地坐起身,查看周围的环境,很明显,马贼将她带离了那座山,防止她向道观求救。马贼成患,可就在京城的卫城,居然也敢如此嚣张。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一尺见深的雪,谢宝林没走几步,裤腿便已经湿透了,刚开始还冷得发抖,随后就刺骨到没有知觉,也不知道累。
她一步一步地在雪山中走,边走边找,边留记号。
山林里树木参天,遮云蔽日,她泪已经再也流不出,驻足望天,天色灰蒙得似乎怎生也突不破,生生地拢住了天地。偶有没有迁徙的鸟尖锐地鸣了一声,盘旋至天际。谢宝林浑身冰凉,她不敢停下休息,生怕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趁着有雪,有脚印,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寻。
终于在深夜,她站在了马贼寨子门前的树林里。寨子里灯火通明,听声音又十分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寨子门口守卫很是jīng神,里面也没有什么人出来,谢宝林心中急切,便要往寨子后头绕。沿着外围走,谢宝林冻得闻不出味道的鼻子忽然就闻到了一丝丝臭味。
谢宝林当即又凑近了些,终于确定这就是寨子的茅厕,就在这时,两个人解手时便聊起来:“二哥好大的本事,把谢问杉也掳了来,谢家给的那些钱,足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了!”
“谢问杉不就是谢家的眼珠子么,少见多怪。”
应当是马贼送过信,然后谢家给过钱了。那么问杉呢?谢宝林此时慢慢感觉到了脚底的寒意。
“不把谢问杉还回去,谢家能乐意?”
“怕什么?他吃好的喝好的,还给他治伤,够好了。”
谢问杉还在这里。谢宝林的心又提了起来。
虽说此处是个山寨,但是戒备森严,谢宝林混不进去,于是,谢宝林又连夜下山,直到将近黎明时分,她才形容láng狈地拦住了一辆驴车,声音嘶哑道:“劳烦,去京城谢家。”
大爷心中有些害怕,但还是拉着她离开了此地。
直到午后,谢宝林重新站在了谢家门口,重重地扣下门环:“开门!”
她径直走到祖父的书房,此时谢家几位主要人都在商讨解救谢问杉一事,忽然就被直接推门进来的谢宝林吓了一跳。
“问杉在蒙山的山寨里,”谢宝林一滴眼泪也未曾流,“我可以带路。”
皇帝听闻此事,当即拨了一队jīng锐士兵给谢家。谢父当晚就带着士兵赶到蒙山,潜伏上去。为防止马贼知道此事,bī急了害了谢问杉,谢父先派了几个擅于掩藏的人进去探路。
谢宝林则被看管在家,蒙山的事,她一概不知。
她昏睡了两天,直到她醒来,她的头昏昏沉沉,疼得受不住。她哑着嗓子问:“榕西。”
榕西低着头进来,眼眶通红,语气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回道:“姑娘。”
“问杉那边……”谢宝林问。
榕西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谢宝林的心忽然就死了,她感觉不到任何qíng绪,木然起身,道:“没了?”
“是……”
谢宝林颔首:“知道了。”
谢问杉在那日谢父带人去山寨之前就已经没命了,谢父怒平山寨,杀尽所有马贼,一把火烧光了这座山寨。
因着谢问杉死于非命,谢问杉的尸身存在棺椁之中,便直接盖棺了。
谢家这桩丧事,未曾大cao大办,这件事过去,谢家很是消沉,闭门不见客长达一月有余。直到皇帝再三请谢阁老回朝,谢阁老方才重新回到朝堂。
三月后,皇帝下旨,封谢宝林为后,悬空几年的后位终于花落谢家。
在旁人的恭贺声中,那日鞭pào锣鼓喧鸣,谢宝林蒙着红盖头,踏上了皇后规制的车辇,她稳坐车辇中,手中紧攥着谢问杉送她的那只玉雕的兔子。
车辇缓缓驶动。
谢宝林垂眼,眼眸淡漠,面冷如冰。从此以后,深宫高墙。
车辇仪仗全都慢慢离开后,人群慢慢散去,谢桢正要回到谢家,偏头瞧着门口石狮子台面上的有只小小的玉兔,觉得活灵活现,伸手拿了起来,然后走上台阶,走进了谢家大院。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这章很久了……嗯。
这算是回忆,但觉得放番外不好(主要是憋不住想写这个)
感谢姑娘们的地雷,我给你萌捏捏肩
☆、谢竹
江南生变,这个“变”却不再是可以随便打压下去的了。在通县官府大门被踢开之后,通县知县立刻派人从后门出去,一路向南往襄州上报消息。或许是死水忽然被人戳出一个活口,水就开始上下翻涌,一如当初决堤的江柏大堤,江南各地纷纷响应,于是江南各地的官府坐不住了,镇压无果,纷纷向襄州报信。
各地报往襄州的信汇到襄州州府,然这些信便被一只素白的手轻飘飘地压在了当地。
梁王几近知天命的年纪,如今两耳不闻窗外,每日只逗逗鸟,养养花,好不惬意。梁王在花房里背着手彳亍,神色轻松,显然是对这些jīng心栽培的花很是满意。他坐到花房中央的软凳上,摘下扳指在手里把玩。
不出一会儿,花房门打开,棉帘被修长的手撩起一角,便从门外走进一个高挑的身影,乍一看是个翩翩佳公子,若是能再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此人面部轮廓却并没有十分冷硬。
这人步伐优雅从容,待到走至花房中央时,这人便出声道:“叔父。”
“景文哪。”梁王看见来人,便笑了。
明德却是行礼道:“叔父,侄女此番看望您,多有叨扰,只是时日有限,不日,侄女便要回京。”
梁王道:“那我也不留你,便给景焕带些礼物回去吧。”
“婶母已经命人备着了。”明德颔首笑道,尽管垂首站在一边,不肯入座,但背依然挺得笔直。片刻后,她又道:“京城过年时候热闹许多,不若叔父同侄女一同回去吧。”
“京城的除夕,我已是多年没有见过的了。”梁王叹气,他重新又戴上了扳指。
明德笑了:“婶母也很多年没回谢家探望过了。”
梁王抬眼,定定地瞧着明德。只见她面上一派平和,看不出野心,看不出其它,但却正因如此,梁王道:“这一路,景焕全凭你扶持。”
“景焕是弟弟,”明德坦然面对梁王的试探,“既然是如此,这些便都是我应当做的。”
明德的话中规中矩,但梁王却忽地阖了阖眼:“那便回去吧。”
明德应是。
当天傍晚城门落锁之前,明德便换了另一辆马车,自北门不紧不慢地出去了。
待到她终于赶回京城后,先到王家附近的那座小别院歇了歇脚。她刚稍稍洗漱一番,打算小憩片刻,便听卧房门外侍卫低声道:“主子,合姜求见。”
“合姜?”明德蹙眉,随即道,“让她进来吧。”
明德坐了起来,走到衣架旁边,伸手拿下一件外衣披上,走到外间,坐到圆桌边的凳子上。然后她左手懒懒地撑住了自己的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门口。
“主子,合姜到了。”侍卫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德“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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