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的身世比她何胜男的还惨,至少何胜男有个爱她的妈妈,可是温暖呢?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世上最亲的人都骤然离她而去,这么多年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何胜男很有些心疼温暖,心里面的愧疚更甚。她也看出来了,暖是个自尊心特别qiáng,又特别要qiáng的姑娘。
何胜男绞尽脑汁在记忆中寻找那个还在上初二的小丫头的身影,却悲哀地发现,那个小丫头的xing格、长相在自己的头脑中,是一片空白,只知有那么个人在她的生命中擦身而过。
这姑娘曾经也是父母宠着呵护着的独生女,如果没有那场飞来横祸,她也会像绝大多数年轻的姑娘那样任xing,会撒娇吧?生活却残忍地硬bī着她成了一个坚qiáng、成熟的她。
这副瘦弱肩膀下的坚韧,更惹何胜男怜惜。唯有安排好这姑娘日后的生活,她才觉得稍微对得起老师。
何胜男终于又开口了,她掂对着措辞,尽力不去伤害温暖的自尊心,“我没有拿你当小孩儿,真的,我只是想对你好些,就像当初……刘老师对我那样,不计回报地好。可能我的方式方法不一定得当,但我真的没有坏心。”
温暖吸了吸鼻子。她明白何胜男的意思,也知道她的心思。看看周围的环境,温暖猜这是a市最好的西餐店。何胜男舍得给她花钱,乐意给她花钱。温暖却担不起她的好。
见温暖没有反驳的意思,何胜男才小心翼翼地又说道:“你看,你现在住着院里的单身宿舍,总是不方便,也不安全……嗯,我有个两居室离你们医院也就三四站的车程,是我以前住过的,家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小区环境也不错,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何胜男说到这儿,顿了顿,偷眼儿打量温暖的表qíng,她不敢贸然说出“送你”这种话。她也是打苦日子熬过来的,知道手头拮据的人心思有多敏感。
温暖显然被戳中了心事。
于孟说“院里要翻盖单身宿舍了”,于孟说“你得抱住你那gān姐姐的大腿啊,她随便漏一点儿都够你吃半辈子的”;舒蕾说“你不想跟何胜男在一起了?”……
温暖哪里是不想?简直是抓心挠肝地想。
如果何胜男因为喜欢她而对她好,温暖就会理所当然地享受何胜男的好。眼下的状况呢?何胜男是对她好,却是为了什么“报答师恩”,她根本就不喜欢她!
温暖霍地站起来,声音有些抖,“胜男姐!我妈妈当年对你好,不是图你将来回报……你刚才也说了。她虽然不在了,可我有手有脚有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
“你误会了,温暖!”何胜男急着解释,“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
温暖红着眼圈打断她,“胜男姐!你要是想念我妈妈,就常去看看她。但是,不必对我……感qíng的事,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何胜男张了张嘴,怔住。
温暖自觉失言,几乎咬破嘴唇,“对不起!我今天心qíng不好……对不起……我先走了!”
何胜男眼睁睁看着温小妹夺路而逃,连她半片儿衣角都没留住。
“感qíng的事,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曾几何时,面对着艾妈撇到眼前的五万块钱,二十岁出头的何胜男也大义凛然地说过这话。
回忆往事,何胜男这一遭没觉得多苦涩多酸楚,相反,她哑然失笑――温暖这姑娘,还真有点儿她年轻时候的神韵。
何胜男并不知道,此时她的眉眼间有一瞬不知来自何处的柔和。
慢条斯理地划开盘子里已经冷掉的牛排,何胜男叉起来咬了一小口。嗯,冷且硬,还有些青涩的口感。不过,这滋味啊,倒有些意思了。
“你就这么让那孩子走了?”何玉把炒勺里热腾腾的菜装盘,示意何胜男端进去。自打何胜男回家时起,她恨不得顿顿拿何胜男当鸭子填,好像她闺女在外面吃不上喝不上似的。
何胜男端过盘子,好脾气地朝她妈笑:“妈你放心,我不会不管她的。”
“做人啊,得知道知恩图报,”何玉语重心长的,又叹了口气,“你们刘老师,多好的人啊!怎么好人就不得好报呢?”
何胜男也挺感慨。她老师要是活着,现在差不多也该退休了,安度晚年多好?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了呢?真是好人不得好报!像路大伟老婆那种女人,一看就是跋扈欺负惯了人的,倒活得挺滋润。
老天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得好好安顿人家,”何玉续道,“等哪天你带她来家里,我给她做几个她爱吃的菜,好好安慰安慰她。你啊,这种事从来没耐心!”
何胜男一口空气差点儿噎着:老妈,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擅长哄人吗?再说了,领温小妹来家里吃饭?这事儿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何玉还自顾自地说着:“那孩子肯定是个心事重的,又不像你,跟个小子似的,抗摔打。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没少吃苦,心里有苦又没人说去……”
何胜男眨巴眨巴眼睛,正琢磨着她妈咋就觉得她“跟个小子似的”呢,就听她妈问她:“那孩子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何胜男一愣:“她是独生女。”
“别的亲戚呢?姥姥家或者奶奶家的亲戚什么的?”
何胜男想了想,“这个好像……我还真没问。”
何玉白了她一眼,那意思“就说你心粗得跟个小子似的吧”。何胜男嘴角抽了抽。
“她家肯定没别的亲戚了。就是有,也指不上,”何玉下了结论,“这孩子命苦啊!心里不定藏着多少心事呢!”
何胜男听到“心事”两个字,走了神儿。
温暖的心事嘛,她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不全面,但她猜想得出,温暖现在最大的qíng感需求就是……爱qíng。而这个爱qíng的对象嘛,自然非她何胜男莫属。
种种迹象,包括一年多来的相处,包括那个雷雨夜qíng不自禁的拥抱,还有……
何胜男的冷汗下来了:十二三年前的事儿,她连当年那个上初二的小姑娘这茬儿都快忘得一gān二净了,这姑娘竟然还记得自己是她妈妈的学生!最最绝的,竟然两个人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闹乌龙的那次,温小妹一眼就认出自己了!还……还哭来着?
所以,当时的温小妹压根儿就不是因为被谁欺负了而哭,她是……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嘶――
何胜男抽冷气。这事儿,大发了。
她还以为温小妹是对自己日久生qíng呢,结果人家还真是生qíng了,这日子久到了十二三年前!
何胜男顿觉亚历山大……亚历山大都没她现在压力大。
温小妹这份qíng谊太重了,她接不住。
第三十一章 你算哪根葱?
何胜男冷眼瞧着,发现她家食杂店的生意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不至于让她动了再帮她妈雇个卖货小妹照料生意的念头,但就冲着吃午饭还有人络绎不绝来买东西这架势,也难怪她妈能守着这摊子舍不得去跟她享福。
哎呦!
何胜男一拍脑门,话说老太太你不会是为了指着这食杂店赚大钱才不跟你闺女我去s城吧?啧啧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是这样的老太太!
何胜男转念一想,也不对啊!她认识她妈三十年了,从来没发现她妈是个爱财的老太太啊!何况,就这小食杂一年的营业额,何胜男还真不是chuī,都赶不上她公司一天的。
在这儿熬得哪门子呢?风chuī日晒雨淋不说,还得跟各路人陪笑脸,何苦来的呢?就她家老太太这种零售业资深人士,纵横a城二十年的大佬级人物,到她公司,至少也能给个顾问什么的当当啊!董事会那帮人要是敢不懂事儿,信不信何胜男掀他们的桌啊!
不过,何玉显然更热爱这里。这令何胜男很困惑。以前她年轻,阅历浅,她妈的话还能哄住她,可现在何胜男不是那么好哄的了,她深深觉得这里面指定有事儿。
事实证明,食杂店迎来送往的买卖还真不是谁都能应付得来的。关键是,来买东西的,什么货色都有啊!
你看她其实就买一袋一块一的白糖,那话啊,多得能装下两车皮。何胜男谈惯了大买卖的,百万以下的case她都看不上眼儿,更别提为了一袋两袋白糖跟人陪笑脸了。
买白糖的大婶还在那儿跟何玉叨bī叨的,何胜男听得脑仁疼,木着张脸,看电视。
“孙子喝粥,非要加糖,你说这不是惯的吗?”买糖大婶气急败坏地跟何玉说。
知道是惯的,你还惯?
何胜男腹诽,一双眼睛没离开电视屏幕。
“我得赶紧回去了!这小崽子不定咋在家作他爷爷呢!”大婶嘴里说着,脚下却一动没动。
赶紧的回去吧,一会儿你家小崽子把你老头儿气出心脏病了!
何胜男暗戳戳地哼哼。
“哎?闺女回来了?哎呦!越长越漂亮了!”果然,老天爷看不下去何胜男腹诽,赐给大婶一双慧眼,于是大婶的注意力转向了她。
何胜男小心肝儿一哆嗦,怎么有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感觉呢?
冲着大婶赞美她“越长越漂亮”这点,何胜男很给面子地冲大婶笑了笑。
这一笑可让大婶心花怒放了,“闺女有男朋友了吗?”
谁是你闺女?何胜男嘴角抽抽:她就知道!就知道!漂亮不是白夸的!果然每个大婶都是移动的婚姻介绍所吗?就不能有一个两个如她妈那样免俗的吗?
出于礼貌,主要还是为了不搅huáng了食杂店的生意,何胜男也豁出去卖笑了,“没,还不想……”
不等她下半句脱口,大婶的双眼炯炯发光,何胜男暗道不好。
“阿姨给你介绍个啊!”根本不管何胜男是啥反应,大婶满血状,“人小伙子在事业单位,公务员,还是副科级呢!才三十八,前年离的,没孩子,有房有车巴拉巴拉……”
我次奥啊@#¥%#&……
何胜男这回是真特么的想掀桌了――
你看姐哪半边脸写着“收购二手货”呢?
特么的快四十了,还敢叫“小伙子”!
有房有车?呵呵,好啊,很好啊!姐也有啊!房是二层别墅,车是大切诺基,敢问那位“小伙子”的是啥房啥车啊?
事业单位?公务员?副科级?很牛bī吗?省里某高官的公子想跟姐联姻,姐都没答应呢,还是姐弟恋,姐――弟――恋!
姐至于赔钱打折返现地跟这么一货吗?
何胜男倒没有歧视谁的意思,她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也不是什么好出身。问题的关键是,就这样的,那大婶还当好货往出推呢!
谁说的,女人过了三十没结婚,就特么得接手别人用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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