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让盛夫人放不下心。
江晴晚说:“好久不见,伯母别来无恙?”
“伯母?”开口一句话就把盛夫人惊住。
“对呀,”江晴晚拢一拢耳边垂下的发丝,很不经意地说,“七年前,我是把阿瑶叫姐姐的……现在,叫夫人您一声伯母,也不为过吧。”
她说“阿瑶”时,用的是十分亲昵的口吻。盛夫人仔细分辨了,再看对方,便有些不甚明白。
莫非,江晴晚是真心的?
江晴晚又道:“伯母也不要觉得我不懂事儿……毕竟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对吧?陛下近些日子身体不适,一心只顾着这个,倒是没想到要把阿瑶怎么样。但依我看,只要陛下稍微恢复一下,阿瑶的处境就又堪忧了……”
盛夫人试探着问:“贵妃这样说,是有什么法子了吗?”
江晴晚的眼睛微微眯起一些,还是笑盈盈的,声音里却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不瞒伯母,我前些日子去见过阿瑶……她现在过的,怎么说,还是心里有事儿,所以……”她语调拉长一些,给盛夫人留足了想象余地,才继续道:“清减了许多呢。”
说着,面上也透出一些忧心。
如果不是出自真心,那这荣贵妃,还真是个把握表qíng的高手。
盛夫人看着江晴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她依然在迟疑,而显然,荣贵妃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qíng,所以才有这样多铺垫……
“原本,这些事qíng,我是不想告诉伯母的。”江晴晚道。
盛夫人回神,戏ròu来了?
江晴晚:“伯母可知道,陛下这回为什么那样生阿瑶的气?”
盛夫人:“……请贵妃娘娘讲。”
江晴晚:“伯母不要这样客气。实际上,就在先前,宫里出了一些事……”
她将御膳房死人的事qíng缓缓说出,期还伴随着一些对皇帝心绪波动的描述。从先前自己流产,到前几个月皇后被禁足。
一切一切,仿佛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后宫所有人都囊括其中。
最后,就是近来皇帝愈发虚弱的身体状况。
对于这一点,江晴晚只是略略提了提。她真正的目的,在于:“伯母,陛下是以为,阿瑶是害我丢孩子的罪魁祸首……”盛夫人的面色一僵,江晴晚适时作出失落的神qíng,手在小腹处略略拂过,“可我知道,阿瑶那样好,就算不晓得我是故人,也不会对我做那样的事……虽说,我也不知,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可满宫去看,只有一个人,有理由做这种事。”
盛夫人没有接话。
江晴晚已经料到这点。这种宫廷yīn私,自己说说就算了,盛夫人要是开口,就是现成的把柄。
可实际上,早在盛瑶被软禁时,自己就和盛家站在一条船上……她对盛瑶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
皇帝不也与自己抱怨过,说盛光是纯臣不假,只是太过在乎那个女儿?让这样的盛光辅佐外孙登基,教导外孙处理政务,不是刚刚好?
她要让皇帝死。
那个漠视小姐姐,待小姐姐不好的皇帝……那个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从未将阿瑶放在眼里的男人。
既然他那样在意一个死去十七年的青梅,还以此给小姐姐难堪。
为什么,不gān脆下去陪薛婉呢?
她要让盛瑶这一生,都停留在这宫闱里。
皇帝死后,二皇子登基,盛瑶便是太后。而自己,作为先贵妃,就是离阿瑶最近的人……
她们都还很年轻,有无限未来,为什么偏要挂在皇帝这一棵树上?
没了皇帝,她和阿瑶会过得更好更好。
光是想到这些,江晴晚便无比欢欣。
只是……
她不能在盛夫人面前流露这些。
阿瑶已经是那样的态度,何况她的父母?
她要让一些,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江晴晚缓缓地说:“就算不是她,又能怎么样呢?伯母,你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待阿瑶这样……再说了,伯母,你还记得先前阿瑶被禁足吗。”
盛夫人回过神:“贵妃是说,前一年冬天的事?”
江晴晚道:“那时候,我不知阿瑶是恩人,于是做了许多错事……好在阿瑶愿意原谅我。”
原谅?盛夫人在心底琢磨着荣贵妃的用词。
江晴晚:“周燕回……她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呢。阿瑶被禁足,是因为皇帝觉得,她陷害我。可实际上,大皇子点心中的祁风散,是宜嫔自己下的!”
“那样歹毒的女人,连自己亲生孩子的身体都不管不顾,只为了让皇帝对阿瑶厌倦……伯母,我只问你,帮不帮我?”
盛夫人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舌尖都是苦涩的:“贵妃请说。”
江晴晚还是笑一笑:“我想让伯母伯父做的,其实很简单……这都是为了救阿瑶,伯母莫要觉得心底有愧。”
盛夫人当然不会心底有愧。
她也是大家出身,之后经营盛家十数年,怎样的风làng没见过?只是眼前的荣贵妃实在让她看不透,如此一来,还是保守些比较安全。
阿瑶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
……幸好,阿瑶曾招惹过这样的荣贵妃。
下午二皇子生辰宴,御花园里十分炙热。皇帝只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受不住。
只是宠妃兴致颇高,见他神qíng不愉,还忐忑地问:“陛下还好吧?”
明徽帝揉一揉眉心,鼻间发出深深的“嗯”声:“无事……”
周围开满各样花卉,一个个都怒放到极致,争奇斗艳。
皇帝后宫内的佳丽们与之相比,都显得略为黯淡。
荣贵妃坐在最上首,皇帝身边,穿着最为艳丽。已经入夏,气温越来越高,而她的衣裳的红色是由一种南方的浆糙染成,穿在身上十分舒适,布料冰凉,是难得的消暑佳品。
这原本是皇后才有的份例,却被皇帝用在她身上。
诸妃嫔给二皇子的生辰礼被一样样呈上来,只是所有人都很默契地,忽略掉了许久没有在众人眼前露面的皇后。
纵然是丞相之女,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又能怎么样呢?在天子心中,还不如云梦郡里的舞女……
贤妃垂下眼,手轻轻晃动着茶杯。大公主坐在她身边,一张小脸紧绷着。直到安得意喊到她们的礼品送上,她才碰一碰大公主的手。
聂滢站起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二弟长乐未央。”
明徽帝睁开迷蒙的眼,看一看自己唯一的女儿:“唔。”
荣贵妃则对聂滢一阵赞叹,说的小姑娘到底崩不住,红了脸颊。
一切都颇为平静,直到传到宜嫔时。大皇子原本兴致勃勃,却一下子就捂住肚子倒了下去。
场面僵住,二皇子开心的脸上蒙上一点yīn影。
他还记得,去年自己生辰之时,也出了事……
只是这时候,搂住他的人,是荣贵妃,而不是自己母后。
二皇子到底是小孩子,悲伤的qíng绪一上来,就抑制不住。但他记得父皇就在自己身边,这种时候,一定不能露出半分异样神qíng。
他咬住下唇,小脸憋得通红。
荣贵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徽帝则皱起眉头,看看二皇子。
每次都是在这孩子过生时出事……这未免也太……
不过与上次不同,皇长子早已失去盛宠,到这时候,皇帝虽然有些忧心,却是对自己宠妃。
这次生辰宴都是由婉儿安排,偏偏出事。
江晴晚已经在焦急地唤太医。
场面一阵兵荒马乱,最后大皇子被送回住处安顿好,太医去向天子回话。
李太医的一句话,引起了明徽帝注意:“殿下已经睡下了,宜嫔娘娘一直守着……”
明徽帝对此不予置评。
李太医露出踌躇的神qíng:“还有一点,陛下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明徽帝抬一抬眼皮:“哦?”
李太医一咬牙:“殿下方才一直都在哭……像是、像是十分躲避宜嫔娘娘!”
说完这句话,李太医一下子拜倒在地,口中喃喃说着求陛下宽恕这样的话,言辞之中多带悔意。又加入一些恰到好处的叙述,说自己医者仁心,怎么可以看着还是孩童的大皇子白白受罪……
明徽帝则霍地起身,眼里恢复了五六分清明。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太医,神色yīn晴不定:“你可知道,若是在朕面前说一句谎话,朕会如何罚你?”
李太医的头扣在地上,大颗汗珠滚落:“臣不敢啊,陛下!当时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也在,看得清清楚楚!有至少三次,宜嫔要去搂抱大皇子,都被大皇子生硬地躲去……”
而在江晴晚派去守在大皇子身边的宫人口中,皇帝听到了更多。
作为宫女,复述主子的话,是基本的本事。那小宫女讲得,比李太医要有条理地多。
两人话中主体,却是同样的场景。除此之外,小宫女提到,大皇子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明徽帝眯一眯眼睛:“你且复述一遍。”
小宫女道:“仿佛是……‘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又?”明徽帝重复。
小宫女已经低下头,似乎恐惧着什么。
明徽帝瞬间就想到了,当初大皇子在芳华宫出事的事儿。
他面色更沉,想一想:“又是祁风散?”
李太医道:“这……还不能肯定。只是看大皇子现在的症状,似乎比祁风散严重许多。”
明徽帝已经在咬牙切齿。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的后宫到底养了多少蛇蝎心肠的女人!
哪怕他对长子没有感qíng,那也是天家皇子!论尊卑,让周燕回亲自养儿子,都是皇家给她的荣宠,她怎么敢!
一个时辰后,芳华宫中,荣贵妃哄睡了二皇子,便去听宫女回话。
“陛下怒极?”
小宫女点头。
“摔瓷器?”
小宫女又点头。
听起来与天子往凤栖宫与皇后争执的场景颇为相似,不过此刻江晴晚却是满心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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