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的,掺杂着甜蜜的……他偷偷抬眼,眼前那个以贫贱之身一步登天的女人身边,此刻只剩下一个宫女。
而在贵妃的几句话后,连那个宫女,都走到一边,不知是去做什么事qíng。
杨洲的心砰砰乱跳着。眼下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他反倒不能信了。
贵妃……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可不论怎么想,她都没有必要做此刻这样的事。如果被人发现,那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身败名裂……皇帝再宠她爱她,也不会允许她与旁的男人勾勾搭搭。如果贵妃做得出格,也许柳笙手中下一个刑架上的亡魂就是她。
那么,就是自己真的达成目的了?
向来运筹帷幄的杨洲,在此刻,第一次迟疑了。
他是在终北山上长大的剑客,与山林相伴十年,心里自有直觉。
在此刻,杨洲心底的直觉不断再说三个字――不对劲。
可他也真的太想太想快些达成自己的目的。搭上贵妃,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想不到失败的原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
杨洲想了很多,但他知道,面对贵妃时,自己万万不可长久不言。
于是他一面与贵妃讲话,一面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杨洲抬起了头。
身为天子之臣,看到后妃的容貌,就是最大的无礼。赏jú宴时还能说是意外,这会儿,就是真的、再明显不过的有意为之。
在他眼前,贵妃像是惊讶的模样,挑起眉梢:“你倒是大胆。”
而杨洲还从贵妃面颊上,分辨出一丝红晕。
……这个女人,真的对他动心了。
杨洲笃定地想到。
他想要报复聂家,想让明徽帝为他父亲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可在同时,对于权势的渴望,像是刻在杨洲骨子里。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不愧是父亲的儿子,哪怕在终北山上,与森林树木相伴那么多年,自然的灵秀之气依旧没有将他对钟鼓馔玉的**磨去。
一旦下山,一旦入了长乐城……一切,便都不可收拾了。
他现在是治理旱qíng的大功臣,天子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对于旁人来说,这或许已经足够。
可杨洲看上的,从来就是九阶之上的那把椅子。
他可以等,等到皇帝百年,新帝最羸弱时,将对方一举击溃。
这个计划是最简单的,也是变数最大的。
只要贵妃没有孩子,下一个皇帝,就是二皇子。二皇子身后站着盛家,盛家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对上自家外孙?
如果贵妃有孩子……事qíng,将会变得很有意思。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做一个更飘渺的假设――贵妃的孩子,要是他的呢?
有他在,有明徽帝在,两股势力夹杂在一起,足以与盛家对抗!
以明徽帝对贵妃的宠爱,太子是谁,便很难说。
杨洲自幼便被师傅按在桌前熟读各样典籍,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古人,便是吕不韦。
那或许并非杨洲最欣赏的人,却确实是杨洲最想成为的人。
贵妃说:“我记得,几个月前,也是在石桌旁,我见到了你。”
她甚至没有自称“本宫”。
杨洲胆子更大了。贵妃不也这样说他吗?既然如此,更过分一些……大约,也是无妨的。
探花郎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可在他走向宣极殿后,江晴晚唇角挑起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
“什么啊……我还以为,多有手段呢。”
结果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根本没有与女子打过jiāo道,怕是连青楼楚馆都少去的雏儿。
☆、决定
杨洲志得意满,怕是不会想到,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江晴晚曾从明徽帝口中听说,这个探花郎自幼长在山上,被师傅教导的很好……心系百姓,文采武功样样jīng通,是先辈送到他身边的最好礼物等等。她彼时一面微笑着听,一面抓住要点:杨洲从小到大,怕是从未怎样接触过女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
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忽略掉俊俏的外表与位高权重的身份,杨洲与倚香楼那些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样沉醉于自己男子的身份,一样觉得,只要自己生儿为男,就能轻轻松松得天下女子垂青。
……简直可笑。
贵妃看上去依旧是优雅的坐在那里,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正琢磨着什么。
方才不知去了那里的宫女又冒出头来,笑盈盈说:“娘娘可满意?”
江晴晚瞟了她一眼。
就是这丫头……不,这么说或许不合适,两人的年纪说起来,还是对方更大一点。
就是这个人,在扬州第一次撞到自己眼前时,无缘无故不知去向许久。虽然她后来也报上一个能说的过去的理由,可江晴晚还是不太想去信她。
但她依然要用对方。
在这宫里,江晴晚从来不怕身边的人另有所图。她只担心对方没有野心,一心忠于皇帝……如果是这样,自己才是真的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
她抬起袖子掩住口,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十分无所谓的模样:“陛下近来不是看重他吗?倒是三天两头就要入宫一次。既然遇见,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那宫女的神qíng顿了顿,就听面前的荣贵妃轻飘飘岔开话题,问她知不知道宫里这会儿开没开梅花。
此后的日子里,一直到新年,天子近臣与宠妃的见面次数算下来,足有十次。
其中大多是擦肩而过,对方匆匆拜下,一派恭顺模样。但在偶尔,周边没什么人看着的时候,杨洲话里的挑逗之意竟是越来越明显。
江晴晚心里腻歪的不行,可还要qiáng打jīng神,与对方磋磨下去。
她只想确定一件事。
杨洲想搭上自己,这点已经确定无疑。可除此之外,他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
或许,她们两人确实可以合作。
……前提是,杨洲必须收起那副自命不凡的态度!
试探的机会比江晴晚想象中,要早许多到来。
经过了如此波折的chūn夏秋,哪怕新年过得平顺,天子仍心底仍不踏实,生怕再来个什么灾祸。
这样的qíng形中,当宠妃与近臣一前一后,提出一个相似的建议时,天子真的很难不心动。
杨洲其实觉得自己是太过心急了,眼下自己与贵妃的关系,不过停留在眼神相jiāo的阶段。虽说两人似乎已经达成某种默契,可时机依然不能说是成熟。
可贵妃的一句话,又让他无比动心。
照例是在无人的御花园,贵妃仿佛很惆怅:“我毕竟从云梦郡来,与家乡一别经年,倒真的有些思念。”
他自然开口安慰。
然后,贵妃看他一眼,缓缓道:“然则南巡不是小事,陛下在接下来的七八年里,恐怕都不会再踏入云梦郡……”
杨洲心中一动。
贵妃的话还在继续:“说来,我还真有些心疼陛下……”听到这里,左丞的眼睛微微眯起一点,“出去每年chūn猎,竟像是不能踏出长乐城半步。都说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可那样好的河山,却连看一眼都不行,这实在是……”
江晴晚点到即止。
虽然这番对话依旧说得上逾越,可真要细究,也不算太出格。于是江晴晚几乎是肆无忌惮地提醒着探花郎: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天子在长乐城中,你就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你不想真的花几十年去布置,那就要提前下手,趁天子离开长乐城的时候有所行动!
……如果杨洲的野心真的那样大,他一定会想到江晴晚话中最深的一层含义。
如果他心境平平,也只会将贵妃的言语,当作有些过分,却也算自然而然的闲谈之言。
而江晴晚满意地看到,杨洲的神色发生了些许改变。
探花郎像是很犹豫。
眼下确实是一个大好时机。有了这一年以来的灾祸,说服天子离开长乐城,真的太容易。
以后,怕是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他对此心知肚明,可……自己刚刚入朝不久,真有什么动作,能用的唯有以往在江湖中结识的人脉。那些人能不能信都是一回事,何况在一起共谋大计?
可他真的甘愿等上二十、三十年吗?
美人的温言软语,第一次让杨洲的思绪模糊起来。
既然自己一路都在豪赌……这一次,为什么不呢?
他甚至很快给自己找好了后路:以皇帝对自己的看重,哪怕计划失败,只要他在起初的一段时间不bào露,天子便很有可能将后续彻查的工作jiāo给他。如此一来,别说从容脱身,就是借此去陷害一下旁人,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二姐的一个钉子递出的消息,成了让杨洲下定决心的最后一个筹码。
已经一月了,离那场赏jú宴,过了足足有两个月。
清婕妤的住所,在夜深人静时,端出几盆血水。
……而那往后数日,凤栖宫中的晨会,都不见柳青清的影子。
她怀孕了。
一个没有被皇帝临幸的妃子,珠胎暗结,如果被发现,是个什么下场,根本不难预见。
于是柳青清做出一个意料之中的选择。她到底是有些身家背景的,虽说柳笙将她讲得十分不堪……没错,她是母亲偷qíng生下的野种,可这事儿知道的人实在太少,至少母亲的娘家对此一无所知。
如果母亲能多活几年,外祖家或许会听到风声,然后不等柳家出手,就自己弄死这个败坏自家名声的不孝女。
可世上万事,本就没有如果。
所以外祖家一直以为,柳府内的外孙女之所以被女婿冷落,不过是因为新夫人手段太高超,而外孙女又没有一个同胞的哥哥弟弟依靠。
借着这样一份信任……或者说误会吧,柳青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自己主动地,做了一回决定。
她感受着腹中的剧痛,险些哭出声来。而在那个原本鲜活的,尚很稚嫩的生命离开她的身体时,柳青清拼尽全力,说出一句话:“让我看看……”
可有什么好看的呢?在盆子里的,不过是看不出模样的血水而已。
她哪怕杀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抹去柳笙qiáng加于自己的屈rǔ。
杨洲得知这件事时,几乎是兴奋的。
孩子没了又如何?只要他有证据,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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