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还觉得,如果失败的话,最大的变数就是柳笙。以柳笙的xing子,让他去审讯做事之人,保不准就得出什么岔子。
可现在,手上握着这样好的把柄,区区一个刑部尚书,又算得了什么?
他总不会真的觉得,皇帝是默许他去欺rǔ自己的妃嫔吧……?
明徽八年一月,天子昭告天下,自己将在初夏之时,往华山祭天。
据钦天监所言,这一年的六月十九,是百年一次的良辰吉日。在这天向天公献上祭品,上苍自当欢悦。
明徽帝可以说是在宠妃的温言软语与近臣的循循善诱中下定决心,等快要下旨时,才象征xing地招来右丞盛光商议。
盛光听完天子之言,咳嗽了数声,才道:“陛下即已决定,臣自当竭尽全力,办好陛下吩咐之事。”
明徽帝反倒是诧异,怎么这一回,盛光这样让自己省心?
不过他也并不打算深究,只当盛光在权力的消减下反思过自己。
明旨下的当天,是一月十五,元宵佳节。
在挂满整个御花园的花灯里,荣贵妃与皇后,又有一场偶然相逢。
过去的三个月里,两人的关系可以说缓和许多――比起从前自然不如,但总好过那些剑拔弩张的时候。
在明亮柔和的灯火里,模样各异的花灯下,盛瑶难得一席盛妆,款款而来,优雅端庄的身影猝不及防就撞入江晴晚眼里。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呼吸。
她的小姐姐……想到那三个字,她心里就涌出一阵钝涩的疼痛。
盛瑶清丽的面孔,在艳丽裙装与火光下,带出一丝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妩媚。可哪怕这样子,她依旧是她……一举手一投足,一微笑一回眸,都能带出几分贵气。
江晴晚隔着冬夜冰冷的空气,痴痴地望过去。
然后盛瑶也望向她。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视线触碰――江晴晚在心里默念着
-但她的面颊,还是泛出一点热度。
不是面对杨洲时的逢场作戏,而是真真切切,因为一个人的眼神而心生欢喜。
☆、天子离宫
荣贵妃的手覆上心口,眼神坚定。
是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自私,冷漠,不懂得爱为何物。
她微微一顿,又在心底为自己辩解――阿瑶看着皇帝,难道会觉得开心?天子在自己身前抱怨了那么多次,说自己根本不愿踏入凤栖宫里,然则祖制不能动。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只要不是皇后病倒在chuáng,他无论如何都得装模作样去临幸一回,哪怕两人早在许久之前就开始同chuáng异梦。
她听过之后,一面柔声安慰皇帝,撒着娇让皇帝开心,一面便会恨得咬牙切齿。这样不知足的男人,明明自己那么想与阿瑶同chuáng共枕,却不能得偿所愿。聂修远把好处全占了,居然开在这儿开口抱怨。
如果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聂泓,一切都将变得不同……阿瑶可以宽心生活,盛家满门只要不行差踏错,便能得数十年舒适日子。自己呢,也不用再去应付皇帝看似宠爱,实则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的举动。
这样皆大欢喜的事,还能再妙一些吗。
离六月还有很长时间。
想到这里,江晴晚激动的心绪终于平息了些。
有了惦念的事,日子就无限绵长起来。
唯一让贵妃稍感宽心的,是在天气乍暖还寒之时,某日晨会后,皇后主动开口,让她留下,说有些事要商谈。
江晴晚既惊又喜,朝盛瑶一笑,娇声道:“是。”
盛瑶反倒拧了拧眉,眼神有些奇怪。
等贤妃、淑妃、昭嫔及一应低等佳丽离去之后,静思客气地“请”走贵妃身边的宫人,将周边窗子打开,左右看看,然后自己也出了门,站在门口守着。
江晴晚见静思这番动作,心底琢磨过许多,声音压低一点,确定只有盛瑶一个人能听到:“阿瑶,这是怎么了?”
盛瑶看着她:“你不用这样小心。是正事……满宫人来听,都无碍的那种。”
江晴晚面上掠过一丝似是失望的神色,规规矩矩坐好:“唔。”
盛瑶见她这副神qíng,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变成:“已经快到三月,下面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江晴晚想了想:“chūn猎?”
盛瑶微微颔首:“对。”
江晴晚:“今年也有chūn猎吗……”
天子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加上已经决定好的祭天事宜,江晴晚便以为,今年便不会有浩浩汤汤的人群涌入猎场。
只是盛瑶却道:“明徽五年,南巡之前,皇上不照样去了趟上林?不过这事儿,你确实不知道……”
江晴晚道:“小姐姐的意思是?”
话一出口,她登时怔住,神色又黯淡一点:“我不是故意的,阿瑶。”
盛瑶的表qíng像是很没办法,顿了顿后,再开口时,轻描淡写地将面前女人的口误揭过去:“无事。”总归她并不觉得这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接着方才说的来。今年没有chūn闱,陛下去上林,一定会带你。只是去年经历了一遭事,”她微妙地停了片刻,又继续说起,“我私下问过太医,陛下的身子适不适合去弯弓she猎……那群人,你也知道,为了不但gān系,能把三分重的病qíng说到十分,是以我并不是很敢信。”
江晴晚在心里默默数着盛瑶这一段话的字数,这大约是小姐姐对自己讲过的最长一次话……话中内容,却依旧是关于那个男人!
这让她怎么能不恨呢。
她的手指几乎要将掌心抠出血来,面上却还是浅笑嫣然:“阿瑶是想让我做什么?”
盛瑶的语气很平淡:“劝劝皇帝,去猎场后,不要觉得自己正当壮年,便能无所畏惧。”
江晴晚的下一句话几乎冲口而出――那你要拿什么来jiāo换?可不可以让我抱一抱你……前面几个音节都发出来了,她才匆匆止住,生硬地将口中内容转到一边:“那你怎么不问?”
盛瑶的眼睛轻轻眯起了些,语气幽幽的:“你说呢,贵妃。”
“……”江晴晚后悔了。
她一点都不想让盛瑶用这种语气叫自己,尤其是还用了那样的称谓。
于是她咬住下唇,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qíng:“好,阿瑶说什么都好,我一定会照阿瑶说的做……”
盛瑶看着她:“这种眼神,是在想什么?”
江晴晚道:“……他那样对你,你还关心他。”
盛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qíng:“这话由你来说,合适吗?”
江晴晚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盛瑶这样一想,就回忆起,十月底的寒风中,面对口含剧毒的长蛇时,那个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身前的身影。
江晴晚明明也很害怕,却还是那样护着自己。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义无反顾地迈出步去。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这个画面,还是在盛瑶每夜的梦境中,徘徊许久。
醒了以后,她就会不由地想,还好那条蛇很快被杨洲除去……如若不然,她想,自己大约就要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江晴晚,就此沦陷也说不定。
这样的未来是在太过可怕,盛瑶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事qíng。
她看着江晴晚垂下的头颅,从过往的记忆中抽回心思,破天荒地解释一句:“我不是关心他……我关心的人,是皇帝。”
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江晴晚竟听懂了。
她抬起头,面上是动人的笑意,柔声道:“我知道。你这样给我讲,我很开心,阿瑶。”
盛瑶的眉尖又拢起了。
她心底浮起一些不妙的预感,或许自己不该特地与江晴晚说一番话的?谁知道这女人能想到哪里去。
接下来的事qíng,也应证了盛瑶的猜测。
江晴晚病了,病得恰到好处。说是夜里窗子没关好,于是伤寒。
这种病按说得了就该毫无形象可言,□□贵妃居然病得颇具美感,在前来探视的皇后眼中挣扎着坐起身,眼睛发红,娇娇弱弱地虚拜下去:“妾见过皇后娘娘。”
盛瑶:“……”她到底为什么要过来。
宠妃一病不起,天子便对下面的chūn猎,表现得兴致缺缺。
虽说自己没有伴驾前往上林猎场,可江晴晚还是完成了盛瑶让自己做的事,拿自己病倒的事做例子,qíng真意切地劝说皇帝,讲天有不测风云,陛下定要珍重身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迈上外出祭天的路途,这样的要紧关头,天子万万不能出事。
明徽帝大约真的把这话听进去,整个chūn猎的过程里,就只在前面两天,象征xing地在众人的环绕下猎了几只鹿。
围场的安全大计自有旁人负责,杨洲纵然想cha手,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位高权重,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他无奈地想,可心里最多的qíng绪确实自得。
探花郎原本想要借此机会为祭天路上将会发生的事做些准备,但既然无法动作,他便将其放开,开始在猎场上肆意行乐。难得有个机会放松,做事本当松弛有度。
他可不是一个会bī死自己的人。
杨洲卡着尺度,猎得鹿的数量仅仅次于皇帝――在这一年,这个数字其实不多――可下面的其余猎物,就海了去。
皇帝也乐得有人替自己吸引视线,如若不然,言官那里怕是要递上折子,劝皇帝不要讳疾忌医。
上林猎场内一派其乐融融,宫里的气氛也颇为和睦。
自云梦郡遇上天子以来,江晴晚第一次不用担心自己要以怎样的姿态面对皇帝。加上称病在前,这段日子,她可谓是过得十分舒心,常常一睡到天明。
醒后在chuáng上再待片刻,就要去凤栖宫里见阿瑶……这是一日之中,她最期待的时候。
荣贵妃的好心qíng一直维持到chūn猎结束,被处理好的动物皮毛随着天子车架一起回到长乐城。
她在夜里看着头顶致的木雕,心里缓缓地想,再忍一忍,很快,就要结束了。
树上的青翠的叶子渐渐转向仿佛有浓墨渲染的深绿色,宫里有一次繁忙起来。
天子祭天,为表诚心,皇后也会跟随在队列当中。而明徽帝略一思索,便又下了一道口谕:“去告诉皇后和老大一声,两个皇儿与朕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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