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勒揉了揉眉心,她也确实累,因为皇帝要大办,故而单是听十四衙门的人前来汇报就已经足够伤脑,何况还有其他许多数不清的琐事。皇后轻叹一声,“可我睡不着。”
“怎么?”
“想起小时候,阿玛额吉给我过生辰,围着篝火唱歌吃ròu,还能向阿玛额吉要礼物,多畅快。”皇后半眯着眼睛,无奈苦笑,“但进宫这五年,年年都只有累。唉……”她轻声叹息,让桑枝心疼不已。
“你等我一下。”桑枝起身就走,都没等素勒问她要gān嘛。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个jīng致的小木盒,素勒一眼看见,眼中就一亮,“送给我的?”
桑枝递给她,笑道,“怕你明天没时间,提前送给你。我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呀。”
素勒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竟然还是一匹马,不过相比第一次那个泥塑,这次木马的手艺显然要jīng进多了。
“上次那个被摔碎了,这次是木刻的,摔不碎。”桑枝轻声道,“我打算给你刻齐十二生肖,十二年之后我再给你做一套蓝jīng灵,有很多呢,每年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素勒默默听着,心里软软的,眼眶却有点湿。虽然根本不知道蓝jīng灵是什么。她嗯一声,“要是过生辰的时候,只有你和我就好了。”
桑枝心里一跳,眼神更加温柔了。然而却没法接素勒这句话,因为皇后的生辰从来不属于皇后自己,“好好休息会儿,一会儿该起了。”她守在皇后chuáng边,面带微笑。
素勒被她看着,就觉得困意袭来,手里的木马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然入睡了。
看她睡着,桑枝自己也直打瞌睡。想着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要醒来,索xing她也不走了,直接趴在chuáng边小憩。大概是实在太累,桑枝刚一趴在chuáng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蔡婉芸进来时正看到这幅场景,顿了顿,不由叹息一声。她悄声上前,正打算叫醒桑枝,忽然皇后睁开眼睛对她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皇――”蔡婉芸正要行礼,皇后打断她,挥挥手让她先出去。蔡婉芸眼神闪了闪,只好低头又悄悄退出去了。桑枝趴在chuáng沿上,迷迷糊糊睡得并不是很好,但却睡意很沉。素勒怔怔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皇后原先倒是真睡着了,只是心里压着事儿,睡得也不安稳。只堪堪眯了会儿,睁开眼就看到一旁桑枝趴在她chuáng沿上。素勒有些懵,这无声的场景狠狠地冲击了她一下――是桑枝在守着她,又是桑枝。被皇上刁难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如今疲累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都是桑枝。素勒心qíng很复杂,她对桑枝的依赖大约就来源于桑枝这种不动声色的陪伴。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桑枝,如今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桑枝,没有醒着时藏着睿智光芒的眼神,此刻桑枝十分温顺,闭着的眉眼却在睡眠中都是紧皱着的,让素勒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抚平。然而皇后刚刚探出手指,桑枝一动,吓了皇后一跳,慌忙收回手闭上眼睛。
桑枝醒来,觉得浑身不舒服,不过jīng神倒是好多了。见素勒还在睡,桑枝唇角勾出笑意来,也不敢惊扰她的睡意,径自起身悄悄退去。她是想到外面活动下身子骨,睡麻了。一出门就看见蔡婉芸守在门口,桑枝伸展四肢,蔡婉芸看得十分不顺眼,“这是什么样子!”
桑枝笑笑,不回应。蔡婉芸推门就要进去,桑枝连忙拉住,“皇后还没醒呢!”
“谁说的,”蔡婉芸道,“时辰到了。”
子时了。千秋令节的日子,皇后要梳洗完盛装打扮,光是这盛装就已经累赘到要花好几个时辰。
天将亮时,皇后终于装扮完毕,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桑枝看着只觉得重,不知道得多重。还踩着花盆底,穿着那么重的衣物和饰品,素勒鼻尖全是细汗。叫桑枝暗自里心疼得紧。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天,就不是桑枝可以陪伴的了。蔡婉芸跟在皇后身边搀扶着,不搀扶着,估计皇后很难撑得住这么重的打扮。
很快,外面传来吴良辅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后要走了。然而临走前,却顺手抓住桑枝送的那个小木马藏在了衣袖里……
一整天端着行礼未免太枯燥,无聊时手里还能有个小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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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反倒闲了下来。不比别的宫女都有正经活计分配,她以往的任务就是陪皇后。如今皇后忙去了,独留下她一个,她反倒成了最闲的。毕竟,皇后的人谁也不敢胡乱使唤啊。
千秋令节,宫里很热闹。
自从进了坤宁宫,桑枝的活动范围就最远都没超出过御花园。她跟在皇后身边,多半都是在坤宁宫里活动,偶尔带皇后逛逛花园。有皇后在,桑枝也懒得四处走,说不定一动就动出什么事儿来,故而她很安分。如今皇后去忙千秋令节,她就自己留着翻翻书练练字,打发时间。
终于到了午饭时,桑枝跟宫女们一起准时吃饭。皇后和皇帝则在宴请群臣命妇。一天下来,桑枝过得悠闲,皇后累得浑身酸痛,又不敢表露丝毫。直到亥时,才终于告一段落。皇帝亲自送皇后回来,坤宁宫上下无不欣喜非常。
闲了一天的桑枝看见皇帝和皇后一起回来,就眼皮一跳。她愣怔片刻,觉得坤宁宫里实在待不下去,正准备走呢,皇后刚请皇帝坐下,就问,“桑枝呢?”
桑枝就在门外,听见这话僵住,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她不得不跪下,在这对夫妻面前她一个奴婢就如同一只蝼蚁。
皇后显然愣住了。皇上不在的时候,桑枝从来不跪,连请安之类的都少见。这会儿乍见桑枝默默跪在她面前,皇后很不自在,忙道,“平身,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谢娘娘关心。”她自始至终都没抬头,默默退出去。
皇上一句话都没说,看皇后这番作为,还以为是在示软,表明对承乾宫的善意。皇帝觉得皇后越来越懂事了。
然而桑枝对皇帝的厌恶已经积攒到一定地步了,她恍恍惚惚地往外走,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坤宁宫。桑枝一点都不累,也不困,到底她是闲了一天,这会儿脑子正乱。心里也是根本静不下来,恨不能跑上十圈八圈的散散心qíng。可惜跑步是不能了,但是离开坤宁宫,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怔怔半天,她看向了永寿宫。她和素勒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也只有永寿宫永远都那么安静。
桑枝不由自主地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钦安殿
许久没来,没料到再到永寿宫竟是这番心境。守门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人,虽然不认得桑枝,但也听过桑枝的大名。可桑枝自报家门后,望着永寿宫的大门,却怎么都迈不进去。物是人非,独自来此又有什么意思?徒惹伤心罢了。
从来她就知道,有些人不能爱,有些爱不能说。人生一场大荒唐,向来无可奈何。
愁肠满腹,她想到了御花园处天一门。那里曾是国师王常月道长暂居之所,道长回了白云观,倒是有弟子留在钦安殿供职。钦安殿是个神圣的地方,里面供奉玄天上帝,向来不许宫人擅入。但桑枝此刻就偏偏想去那里,似乎那是唯一寄托之处。
其时已过宵禁,白日里争奇斗艳的御花园此刻一片静谧,她心事重重地到了天一门,此处守夜的小太监刚换了班,看到桑枝过来很奇怪。小太监原不认识桑枝,但观桑枝气度不像一般人,他便不敢怠慢,遂问道,“已经是宵禁时间,钦安殿这里可不是随便来的。你是何人?”
桑枝望着他,有些发怔地细细打量。小太监脸色白腻,长相虽算不得上等,但也是端正的。只约莫十四五岁,原本正该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可而今在这深宫里,竟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
小太监见桑枝不回答,皱眉道,“今夜真是奇怪,贞妃娘娘刚进去,又来一个怪人。”
听到贞妃二字,桑枝才动了动,“我是坤宁宫的桑枝。”
小太监进宫没多久,并没有听说桑枝的名讳。但“坤宁宫”三个字,现在可不比以往,分量已然不是一般的重。小太监不敢得罪,“原来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敢问姐姐来此有何贵gān?”
“你刚刚说贞妃娘娘在里面?”
“正是。小人换班时,贞妃娘娘正好进去。贞妃娘娘倒是常常来,据说是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桑枝挑眉,想了想说,“我原也是承乾宫的人,今夜来此,正是想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她是因为不想回坤宁宫,可又实在无处可去,如今听到贞妃在里面,便也想着向贞妃那样进去,好歹在钦安殿待一宿。神o这种东西,大约也只有在人无助彷徨的时候,才显得那么让人依赖。
小太监面露难色,正想拒绝,另一个守门的太监从茅房方向过来,一看见桑枝便点头哈腰,还瞪了原先那小太监一眼,“桑枝姑娘要给皇贵妃娘娘祈福,那就让人家进去。我就说你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
“可是总管jiāo代了,事qíng都得按规矩来,明明――”
“呸!你懂得什么是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打断小太监的话,还推了人家一把,“让开!”这才堆着笑对桑枝说,“桑枝姑娘,您请――”
桑枝原不知自己在宫里竟已有如此地位。她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宫里的奴才眼里已经是英雄式的人物。毕竟一个刚从辛者库出来两年的奴婢,坤宁宫里挨过打,慈宁宫里晕过去,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死罪?结果不仅没死反而还能在最受宠的承乾宫地位尊崇,深受皇贵妃喜爱。不仅如此,竟然还能博得皇后娘娘喜欢,被要去了坤宁宫。要是以前坤宁宫受冷遇时这地位也还不算什么,但如今坤宁宫今非昔比。桑枝可谓是乘上东风,承乾宫如日中天时她在承乾宫,坤宁宫迅速崛起时,她又身在坤宁宫。宫里的奴才们眼睁睁看着桑枝翻云覆雨,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的崇拜之qíng远不是桑枝自己能了解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小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做出半点不合时宜的事qíng来,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是出头的鸟,深受宫中瞩目。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小太监,再看看身前谄媚殷勤的太监,桑枝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拿出银子来,一人给了他们些。本想多给那个不太懂事却正直的小太监一点,但桑枝动作一顿,眸子低下去,更多的银子给了对自己谄媚让自己进去的太监。小太监那里只有零星一点碎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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