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跪下来不动时,冷风似乎裹了冰似的,冻得她直哆嗦。然而身上的冰冷抵不过心上不断涌出的寒气,她一颗心寒到了地狱。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桑枝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似乎突然有点撑不下去了。
问世间,qíng为何物。桑枝默不作声,眼泪却止不住。没有见到素勒,没有听闻皇后的消息,她才能安然无恙。可皇后曾是她在这个大清王朝撑下去的动力,是她唯一的依托,是她快乐的所在。素勒就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最软的软肋,碰不得。一碰,就好像在流血,在被刀割。她根本控制不住和素勒相关的qíng绪。
距离越来越远了,桑枝却几乎快被冻僵。她吞下哽咽压住眼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抓紧炭筐起身走。
然而还没刚走两步,忽然从背后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站住。”
桑枝僵在原地,忘记转身。
皇后皱紧眉头,觉得有点奇怪。她刚刚只是突然意识到那个跪在一旁的宫女手里拎着炭筐,可明明蔡婉芸说永寿宫的炭例没人领。那么这个宫女是谁派来的?事关永寿宫,她不得不多关心一点。可此刻,她远远望着那个身影,望着那个僵住甚至头都没回的宫女,望着望着心头突地一跳,皇后突然说不出话来。
蔡婉芸可没这么多心思,见状不由出声呵斥道,“大胆!皇后召你,还不过来跪下!”
☆、003
百米开外,咫尺天涯。见或不见,都不是桑枝能够选择的。蔡婉芸的声音太有穿透力,充分显示出坤宁宫掌事嬷嬷的威严,桑枝竟然不由得抖了下。她苦笑,自己都变成惊弓之鸟了。命如蝼蚁糙芥,她已经知道身为最下等级的奴才在后宫里是多么卑微。
别无选择。桑枝低着头,毕恭毕敬地转身往皇后方向走。约莫三五步距离停住,屈膝跪下去,“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初时蔡婉芸还没看出来,可一听到声音立刻惊讶起来,“桑枝?!”
“见过蔡嬷嬷。”桑枝的礼数周全。蔡婉芸刚刚还因为皇后言语中透露出自己不如桑枝的意思而不痛快,这会儿看见眼前的桑枝如此卑微低贱,一颗心顿时舒坦起来。眼前这个又脏又臭枯瘦如柴的人,竟然是原来那个风采逸然的桑枝!蔡婉芸也不由得唏嘘,暗道,在外院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没想到桑枝变成这个样子。她不由得看向皇后,心想,现在这模样的桑枝还怎么跟自己比?
然而皇后娘娘只是怔怔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尽是震惊和痛惜。一双眸子满是不可思议的复杂之色,却一句话都不说。
“娘娘?皇后娘娘?”蔡婉芸不得不出声提醒,可皇后仍旧定住不动,不言不语。只有目光焦灼在桑枝身上,却又好像在看陌生人。
一直低头跪着的桑枝,那颗心也随着皇后的沉默彻底死寂下去。她忍不住无声哽咽,素勒已经厌恶自己至如此地步吗?
再也待不下去了。原来抱有的所有幻想和希冀,都彻底被皇后无言的沉默敲碎,散在寒风中。
“奴婢是给永寿宫送炭例的,天色不早,不敢耽误,望皇后娘娘见谅。”她卑躬屈膝地爬起来,弓着腰往后退,始终没抬头。直到退出一段距离,才迅速转身朝永寿宫奔去,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几乎是踉跄逃窜。
这番举动已然不合规矩,毕竟皇后都没开口,她竟敢擅自离去。可蔡婉芸偷偷打量着皇后神qíng,皇后始终没说话,蔡婉芸自然也不敢置喙,只眼睁睁看着桑枝羸弱的背影越走越远,仍然不由得嘀咕句,“还是这么没规矩。”
蔡婉芸话音刚落,身旁的皇后娘娘突然低低闷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竟似要晕倒,把蔡婉芸吓得不轻,“皇后娘娘!”她连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御医!快――”
皇后却抓住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蔡婉芸不要说话。蔡婉芸明显感觉到皇后双手有些颤抖,正心急如焚地想开口相劝,忽然听到皇后的声音,“桑……枝?”皇后娘娘的声音像是从心肺里挤出来似的,喑哑gān涩,“那……是桑枝?”
蔡婉芸莫名心头一抖,扶着皇后道,“回娘娘的话,是。刚刚……是桑枝。”无论如何,蔡婉芸到底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她对这个小皇后的疼爱不是作假。
皇后哽住,目光闪动着,却已经泛起水雾。看着桑枝奔到永寿宫门口,皇后推开蔡婉芸,声音极轻,“你先回去。”
“可是娘娘你――”蔡婉芸怎么放心得下!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日夜cao劳,刚刚又差点晕过去,要真出了什么差池,蔡婉芸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然而――
“回去。”皇后娘娘声音虽轻,但语气极为坚决,蔡婉芸张张口还是不敢反驳,只得低头应道,“老奴遵命。”她一步三回头的独自站在冷风中的皇后娘娘,心底叹息连连。
皇后在原地站了会儿,看见桑枝在永寿宫门口被拦住,这才深呼吸一口气,一步步朝桑枝走去。
桑枝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进不去。永寿宫换了守门人,如今守卫森严,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冷冷道,“没有皇后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皇后口谕?桑枝现在哪里还能拿到皇后口谕!她见qíng形不对,遂道,“我不进去,能不能麻烦两位公公通报一声,求见锦绣姑姑。”
守卫一脸不耐烦,正要发作,却突然收住表qíng,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桑枝一愣,就听到身后那人说,“锦绣身子不适,静妃念她辛苦,恩赐她回老家治病去了。”
那是化成灰也忘不掉的声音啊。桑枝反应过来,也立刻转身朝她跪下去,然而却被一双手用力拉住,耳边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许跪。”桑枝一僵,又听到她说,“看着我。”
保持着要跪没跪下去的姿势,听着皇后的话,一时间百感jiāo集,却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皇后没再说话,桑枝也不说话,竟然就那么僵持住了。许久,忽然手背被凉凉的液体砸了下,桑枝猛地睁大眼睛,心里一颤,不由得抬头去看,竟见皇后娘娘神qíng复杂,眸中泪水却控制不住滴落下来。
“……”那眼泪好像在桑枝心上砸了一道口子,桑枝心里揪着疼,“素……娘娘,您……”
不说话还好,皇后一听到她qiáng行改口,眼泪更止不住了。她似乎用尽生平力气抓住桑枝,心里那么qiáng烈的痛是皇后娘娘从未体验过的,她无所适从,除了抓住桑枝。似乎只有桑枝能缓解她控制不住的心。
桑枝望着她倔qiáng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的妥协,于是顺着皇后的力量站起来,却还是垂眸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能感觉到素勒抓着她的手更用力几分,不过桑枝却并不是很疼,她是冻僵了。
跪下的守卫根本不敢抬头看,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这个脏兮兮的宫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qíng,毕竟听起来没什么动静,平平无奇的模样。
皇后单手扯掉自己大氅,裹在桑枝身上,“跟我回宫。”右手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桑枝手腕。
☆、001
桑枝有点懵。她一时不懂皇后娘娘心里是什么想法,但一想到现在还有外人在,却是半点规矩也不敢违反的,于是推辞道,“皇后娘娘折煞奴婢了!”她挣扎着试图挣开,只没料到皇后娘娘看起来温温和和,手劲却也是不小,尤其桑枝这一个多月饿的哪有多少力气!结果桑枝不仅没挣开,反倒争执间被皇后用力一拉,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撞进皇后怀中。桑枝心里咯噔一下,硬生生停住,到底没碰到皇后。
然而她们距离很近,两人差不多的身高,素勒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桑枝耳侧,让桑枝难以自控地顿时耳根发烫,瞬间从脖子到整个耳朵都红了个通透。这会儿几乎呼吸相间,桑枝紧张的攥着炭筐僵住,整个人僵得像石膏,进不敢,退不舍。
皇后娘娘本来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怒气――尤其是掌心握着的桑枝的手腕,瘦骨嶙峋的细瘦硌得皇后娘娘心疼又生气――但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桑枝红得几乎通透的耳朵,素勒心上莫名一跳。桑枝耳朵红得几yù滴血,素勒几乎感受得到桑枝耳上滚烫的温度。不道是那血色的刺激亦或别的原因,皇后娘娘心中竟也乱了节奏,自己也僵住了。她怔怔半晌,毫无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左手,冰凉的指尖像个要探险的好奇孩子,轻轻触到桑枝耳垂。
那冰与火的刺激让桑枝一激灵,失声叫道,“素勒!”但却根本没有避开。喊出来时,桑枝和皇后都愣住了。桑枝回神过来,赶紧改口,“皇――”
“桑枝――”皇后指尖移到桑枝唇上,阻止她说下去,眼神恳切,“跟我回宫,好吗?”
桑枝gān裂的唇上是皇后饱满白皙的手指,她下意识的咽了口水,哭笑不得。不碰耳朵直接碰嘴唇可还了得!皇后娘娘你是在撩妹你自己知道吗?你咋不上天呢!桑枝yù哭无泪,脑子都不够用的了。待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哑,“皇后娘娘……”
素勒垂眸,“跟我回去吧,桑枝。”顿了顿,她错开眼神轻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追究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桑枝几乎怀疑是不是耳朵太烫所以出现幻觉。震惊喜悦之余心中滋味难言,桑枝吞吐道,“皇后娘娘,其实我……”
“不用解释。”皇后竟显出几分慌乱来,急急打断桑枝的话。不过几乎是立刻就恢复过来,微笑道,“我说了不追究,你也不要再提,好不好?”到最后竟有些恳求的语气,桑枝虽然不明所以,可哪里抵抗得了皇后如此软言软语?顿时心里软成一片,“好。”
皇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我们回宫。”她扫了眼桑枝从始至终紧紧攥着的炭筐,忽然yù盖弥彰地加了句,“我们是好朋友。”
这话加的莫名其妙,桑枝狐疑地看她,“不然呢?”本来在小皇后心里,自己就是她的“好朋友”,这个桑枝是知道的。可如今皇后特地说出来,让桑枝觉得奇怪。
皇后愣了下,却没回答桑枝的话,转而示意守卫把桑枝手中的炭筐取走送入永寿宫,才道,“走吧。”她一直拉着桑枝的手腕。
桑枝有些不自在,心跳一直不稳,终于道,“娘娘,让别人看见不好。”
52书库推荐浏览: 请叫我低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