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戈
进得殿来,皇后娘娘却连个正眼都没给桑枝。桑枝站着,皇后娘娘端庄得体的坐着,却没一个人开口。原是有着满腹的话,这会儿却觉得张不了嘴。许久,桑枝轻声道,“皇后娘娘――”
“来人――”皇后却在她开口的这一瞬打断她的话,蔡婉芸闻声进来,皇后娘娘就着蔡婉芸的手站起来,身后有宫女托着她的凤袍。有条不紊的安静进行着,待妥当后,皇后才看向桑枝,对她淡淡一笑,“本宫有要紧事,去慈宁宫迟不得。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待被扶着走到门口,皇后又顿住,没回头轻声道,“你自便。”
随即在宫女簇拥下离去。
远远地,直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皇后才停下来,回头看这座宫殿。她轻轻开口,“蔡嬷嬷,你说,她会等本宫回来吗?”
“会。”蔡婉芸低着头回答,“皇后娘娘让她等着,她一个奴才哪敢不等。”
皇后娘娘唇角勾出一丝自嘲的笑,“本宫还说了,让她自便。”
“就算这样,但凡她有点眼色,也绝不敢不等着。”
“呵。”皇后娘娘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只道,“本宫给她机会了。”说完继续面无表qíng地转身走,身后跟着十多个伺候的宫女。
桑枝注视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中掠过一丝怪异感。然而她并未多想,皇后让她等着,她便等着吧。左右也没什么事,她默默待在坤宁宫里,竟觉得比在钦安殿还要安在。然而没坐一会儿,桑枝心里咯噔一下――除夕!她这次是又要等到皇上过来,和皇后共度除夕吗?桑枝刷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走。站起来的时候,她却又停住了――走?逃到哪里去?逃不掉的。除非是跟着王常月离开。然而她心里已然知道,素勒没有让她彻底绝望,她根本不可能绝qíng离开。
女人啊,总是为qíng生为qíng死。她林文澜也难逃此xingqíng。
她又缓缓坐了回去。总要有个办法的,总不能指望着自欺欺人一味逃避,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怎能继续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桑枝的脸庞映在烛火中,让人看不起表qíng。许久,她默不作声地等着,数着闪烁的烛火,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动静。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深更半夜,守岁已过,该来的终究会来。
桑枝起身,面无表qíng地退到一旁。
皇后娘娘与皇上并行,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想找宫女问话,然而也只是一顿,她并没有开口。何必问,内殿就在眼前。很快,她跟着皇帝回到内殿,刚一进门,就看到一旁垂首站着的人。
桑枝低着头,没有看到皇后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突然亮起来的眸子。她恭顺地站着,想着也许自己该退下了。
然而,皇后娘娘着人伺候皇帝脱下外衫,却径自走到桑枝面前,毫无预兆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桑枝心中一个惊跳,一抬头正对上皇后娘娘微笑的眼睛。她不明所以,却听皇后娘娘道,“桑枝,药呢?”
桑枝眉心一跳,无声道,“药?”
皇后娘娘皱眉,“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夜夜总要靠着御医的安神药才能入睡。”皇后眉目低垂,对皇帝说,“臣妾这才知道皇贵妃往日的辛劳,董鄂姐姐蕙质兰心,又向来身子骨弱,听御医们禀报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了,皇上,臣妾心中很是不安。”说着,皇后使了个眼色,殿内的宫女都识趣地尽数退下,只有被皇后拉着手的桑枝没法走。
皇帝显然很满意今夜皇后对董鄂妃的态度,“皇贵妃近来确实身子不大好,朕也心忧不已。”
“皇上,”皇后仍旧拉着桑枝的手,却对顺治帝说,“桑枝原就是承乾宫出来的,是董鄂姐姐看臣妾手上没个得力人,特地割爱送来的。董鄂姐姐如此识大体,臣妾近日想来十分惭愧,往日着实不该孩子心xing,反倒白白辜负董鄂姐姐的一片心意。”她这才松开桑枝的手,走到皇上面前跪下,“今晚既是除夕夜,臣妾虽然十分思念皇上,但……”皇后越说声音越低,“但一想到皇贵妃姐姐如今缠绵病榻,臣妾却要和皇上……鱼水之欢,臣妾纵然满心喜悦,可总觉得于心不安。”皇后叩首,“皇贵妃姐姐对臣妾百般照拂,臣妾深感其qíng。既然臣妾忝居中宫之位,就不该只顾一己之私,皇上!”皇后说的泫然yù泣正义凛然,“臣妾恳求皇上能在新年第一天陪着皇贵妃姐姐,皇上天命之子龙体康健,有长生天庇佑,若得皇上相伴,皇贵妃姐姐定然能消灾去病早日康复。”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好一番入qíng入理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宫里是讲究这个的,除夕守岁后就进入了大年初一,这是一年之始,凡事都要求个吉利。皇帝听得动容,扶起皇后道,“自从皇后掌管中宫以来,越来越识大体了。”
“皇上,臣妾是自己去做这些事,才知道中宫之事劳心劳力。想来也只有董鄂姐姐能有此才gān,将中宫掌管的井井有条。”
皇帝长叹一声,“她就是太费神,才落得一身病。”说着满目赞赏地握住皇后的手,“皇后能体谅她,朕心甚慰。”
“臣妾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怎能不想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皇后声音低了低,“纵然侍奉太后要尽心守孝,但毕竟夫为妻纲,臣妾自当唯皇上之命是从。”
皇帝一震,“皇后此言……”
“皇上不信?”
皇帝眼中露出怀疑。历来皇后都是太后一党,是太后选来的,皇后都是听太后的话。如今皇后这样一番话,让皇帝怎能不怀疑?
“臣妾过去糊涂,因着年幼也没主见,”皇后说,“到底这天下是皇上的,臣妾也是皇上的,侍奉太后至孝也是要以皇上为楷模,臣妾焉能不以皇上为天?皇上……”皇后笑道,“请皇上相信,今夜您大可放心去承乾宫,明日太后那里绝不会有半点消息。只是怕要委屈下皇上您,便装前去。”
皇帝正是天不怕地不怕没事也要作出个事儿来的,大半夜违反宫规跟太后对着gān跑去承乾宫,他就算原本没这个意思,也被皇后一番话打动,何况任何能跟太后作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顺治向来不屑于祖宗规矩,只一心想开拓自己的大清帝国。
“皇后能有如此度量,朕,朕……”皇帝把皇后抱住,“朕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臣妾只求皇上能记得臣妾,看到臣妾的忠心,”皇后乖顺地在他怀中,低眉顺眼一副懦弱妻子的模样,“足矣。”
皇帝看着她止不住哆嗦的害怕,以为她是害怕太后,遂心生豪气大笑两声,“为难皇后了。放心,就算明日太后问起,朕也一力承担。来人――”说着,他唤来吴良辅,换好便装,“咱们悄悄去承乾宫,不要惊动皇贵妃。”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在内殿跪了下去,皇帝连忙扶起她,拍拍皇后的手,“皇后的心意,朕已经明白了。”他自觉是自己的天子之威征服了皇后,故而让皇后从太后旗下倒向他,皇帝一时心cháo澎湃,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一局。这份激动的喜悦之qíng,只有董鄂妃能懂,他巴不得快去找董鄂妃。不过,眼前的皇后娘娘倒也是越来越顺眼了。皇帝心想,既然她肯弃暗投明,往后也要好好待她。便是这样想着,刚离开坤宁宫就吩咐吴良辅着手赏赐给皇后大量珠宝玩意。
桑枝跪在地上,看着皇帝就这么被哄走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以为这是皇后为了向皇上示好主动送人。她言不由衷道,“难得皇上想起这里来――”
“扶我起来。”皇后不让她把话说完,兀自道,“快点。”一天下来,她累坏了。
桑枝连忙过去扶她,然而刚一起来,皇后就身子一个不稳倒在桑枝怀中,桑枝脚下一踉跄,连忙抱住她,“你没事吧?”
皇后若无其事地靠在桑枝怀中,听着桑枝突然乱起来的心跳,唇角一抹弧度闪过,却只淡淡道,“无碍,只是太累了。”话是这样说,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几乎大半个身子的力道都靠在了桑枝身上,桑枝不得不抱着她,又怕自己心跳的太快露出不该有的端倪,一时不由得有些紧张。却在这时,皇后忽然转头望向她,目光灼灼的,“国师已经走了。”
“我……我知道。”桑枝扶着她,心知该松手,却又不想松手。
皇后听得她这话,眼睛眯了眯,定定望着她,忽然伸手抚在桑枝脸上,“你是因为在坤宁宫等我,所以错过了?”
桑枝一僵,望着皇后波光潋滟的眸子,以及yù说还休的媚态,她一时心中悸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却有些移不开眼睛,只觉得今晚盛装的皇后娘娘特别动人,犹如绽开的花朵,散发出女人的魅力。皇后娘娘好像长大了,也长开了,是个……女人。她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该怎么答。
皇后却笑了,愈发靠近她些,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耳边有皇后的气息,桑枝身子苏了一半,艰难开口,“娘娘……皇后娘娘,您……您先――”
话没说完,皇后又道,“这身衣服实在太累赘了,”一边说一边扯掉头上繁重的装饰,又去解腰带,“好重。”
桑枝看得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皇后抬眸看她一眼,“正好,你帮我脱。”
作者有话要说: 冷静
☆、摇曳
犹如湖心砰地被投入巨石,桑枝心跳陡然加速,在这一刻心好像要跳出嗓子眼。她左手虚揽着怀中的女人,右手覆在素勒手背,睁大眼睛紧盯着怀中人的双眸。
皇后娘娘笑吟吟地与她对视,毫不躲避。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住。不知道是自己一厢qíng愿的错觉,还是当真弥漫着令人意乱qíng迷的氛围,她难以置信,眼神几度变换却始终不曾从素勒的目光里移开。皇后依偎在她怀里,唇角的弧度渐渐减小,而那眼眸中却多了些让人心悸的柔软。桑枝心脏砰砰跳,她凝视着素勒时渐渐收紧双手,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这已经是个很明显的试探信号了,而皇后却只是脸上晕出红云,并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见此qíng景,桑枝原本顿住的心脏立刻像乱了节奏的鼓点。她本来就是从背后扶住皇后的,这会儿收拢双手,皇后整个背部都落入她怀中。皇后头上繁琐的装饰刚刚才扯掉,这会儿乌发垂落下来,虽然有些凌乱,然而却足以让桑枝控制不住双手微微颤抖。她倾身上前,附耳在皇后耳侧,低低唤道,“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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