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川,别忘了宋家是怎么灭门的。”凤萧箫并不激动,只是颤抖着给自己又添了一杯酒,“当日仙魔大战只是谣传被魔血伤到就可能魔化,七仙不顾一切便将被魔血伤到的众仙统统杀死——我师父折棠,其实是这样死的吧?那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呢?”
“凤萧箫!住口!”望舒扶着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些仇恨我都放下了,请你不要再提!”
“放下了?”她笑,看着手中的茶杯,杯是上好的夜光杯,是上次东海蓬莱阁送来的,为了是求望舒给他们的老阁主招魂。“那你整日在这边研究借纸还魂之法,又是为了什么?”
望舒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最终舒了口气,“是,我是不能原谅他们,可是我又能如何做?”
“仙界决不能靠这些伪君子来执掌,仇暂且不提,可决不能让这样的事qíng再发生……望舒,你懂吗?你我都是可怜人,所以更不能让这种事qíng再发生到别人身上!”凤萧箫伸手,将酒杯撞在他的手指上,“而且当年涤尘君为什么突然退隐,如今又为何突然陨落,你知道吗?”
望舒摇摇头,“大概是因为心中有愧吧……”
“不。”凤萧箫摇头,“不——说是隐退,说深了其实是软禁,七仙将他软禁了起来,吸gān了他身上的修为,他自然要死。”
望舒思及此处不禁脊背发凉,倒吸一口凉气,“萧箫,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望舒。”凤萧箫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屋外的月亮,那时正是月中十四,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屋内的横桌上,“来百岁山这些年,你是最懂我的。”
“那你要我怎么做。”望舒抬起头,问。
“我取得了涤尘君的三魂七魄,你帮我把它封存起来……必要的时候,叫他出来说话!”
“青塞维尔,天亮了吗?”
那一声问像是叹息在心中响了起来,她也在这时悠悠转醒,身上是浓烈的酸痛,像是做了一场太长太长的梦。“这是在哪里?”她不禁揉着脑袋问,“我不是被沈大哥托来找他的妹妹吗……奇怪,怎么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你醒啦?”身边有个白白净净的女童凑过来,“你都睡了三天啦!”
“你是谁?”她有些疑问。
“我叫殷无忧,是救你的人。”她笑,“天地盟全军覆没,没留下活口,你在天地盟内又被魔教之人暗算,幸好阮姐姐他们在,就把你救回来了。”
她揉了揉头……奇怪,怎么都记不起来了?难道是魔教中人用了什么摄魂之术?
“那沈大哥呢?”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沈大哥还不知道吧?不行,我要赶回去告诉他,不能叫他白白送死!”
“你别急,无伤君已经派人去大漠里找他了,怕是不多时就能回来。”她将她按在chuáng上,“你只需要好好休息,等他回来,无伤君便会主持举行你们的婚礼。”
“真的?!”青塞维尔开心极了,“你不知道——那日庆典他拒绝了我——你知道吗,全绿洲的男人都喜欢我,可只有他拒绝了!我当时真的是伤心的要死!”
“是啊,沈星河其实也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某些缘故,只能与你匆匆告别。”殷无忧说,声音里是一阵惋惜,“不过这次之后,你们就不会分开了。”
奇怪,明明是应该非常高兴的,怎么心里却仍旧觉得空落落的?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吗?正值此想,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哗,殷无忧转头一看,“你看,是沈星河回来啦!”
“沈大哥……沈大哥!”青塞维尔连鞋都没有穿,直直跑向了门外,十几日没见他瘦了很多,但是见到她之后眼睛便活了起来。
“青塞维尔!”他低呼,伸手拥抱了她,“青塞维尔,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身后四人默默看着这场重逢,心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殷无忧向大王走去,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畔的手,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今天,在这里,大家都是骗子。
回到殷府已然快要早晨,凤萧箫斟酌了一番还是打算去顾秦那里去看看,有些事qíng,也是时候有个jiāo代了。
“你来了。”她刚刚到了门口,便听她这么说。她嗯了一声,走进门。
“其实我还是蛮恨你的,为什么我这么辛辛苦苦护着的人,却偏偏要爱你?”顾秦笑,看着被断骨链割伤的手,“可是当我看到你一头白发的时候,我也悔。”
“你会忍,她会忍,都忍着不说出口,可是我却坐不住,想着要得到,伤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有时候我就想,我这是为什么呢?”她抱着膝盖,全身颤抖,却忍着不掉出一滴眼泪来,“凤萧箫,你说过,让我来找她的转世,之后便不关你的事了——你看,你又来了,你又叫我怎么不恨你?”
“对不起。”她叹气,突然伸手抱住了她。“顾秦,对不起。”
是啊,过去种种,如临深渊,还要奋不顾身跳下去,粉身碎骨的时候,心中何尝没有痛苦和害怕呢?
当自己义无反顾,为了得到不择手段,然后看着她撕心裂肺跪在雨里哭,却始终走不到她心里,被她一个姐姐拦在兰亭之外的时候呢。
当她疯掉之后,手中抱着的宝盒里,放着是刻着凤萧箫名字的铃铛的时候呢。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过往恩怨,也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对,只差了这一个拥抱。
“没事啊,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太过贪心。”顾秦擦擦眼泪,“你看,上一世若不是我去……”
凤萧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怪你,我都不怪你。我知感qíng之事不会两全,大家都有贪念。”
顾秦伸手握住她的手,脸上是压抑的泪。
“天亮之后,我就要回到不归山了,凤萧箫,若是以后有事要帮忙,记得找我。”半晌,她终于拿开她的手,低声说。
回到房中,殷兰夜还没醒。她睡得很熟,扇面一般的睫毛颤巍巍立在脸上,叫她一看之后嘴边便带了笑容。许久,她终于嘤咛一声转醒,“师父,你方才出去了吗……”
“嗯。”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睡得好不好。”
殷兰夜伸手,将她拽进被子里,一双手就要去解她的衣带。
“你好不知羞啊,光天化日的。”她调笑,“救命啊非礼啦。”
“快住口!”殷兰夜红了脸,左手已然触及那片空缺,“我一晚都在想,你这个疤是怎么来的……等等,你的心呢?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心跳?”她有些惊讶,又探手摸了一摸。
“这个啊。”她调整了一下枕着枕头的姿势,“百年前被一个心爱的人掏走了,然后就没有了。”
她感觉她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僵硬了一下。“那个人……是谁啊?”她有些失落,小心翼翼问。
“是你啊。”她突然转过身抱着她,“你把我的心掏走了,我可是恨了你好多好多年。”
殷兰夜没有说话,手按在那边空缺之上,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温软如水,就这样也看着她的眼睛,“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
凤萧箫嗤笑出声,“杀了你?那太过简单了。”她凑近她,贴在她的耳边,“我等了你一个转世,可不是为了杀你的——这辈子,我要把你牢牢绑在身边,一步都不准你乱走。”
殷兰夜的耳畔是她的呼吸,那一瞬间她第一次觉得她和她之间是如此靠近,她伸手去将脖子上的挂坠取下,轻轻系在她脖子上。
“这是什么?”凤萧箫问,她们靠的很近,殷兰夜甚至觉得发丝拂过耳朵有些痒。
“唔,是我生下来的时候嘴里含着的铃铛,可惜铃心找不到了。”殷兰夜将耳朵在她手上蹭蹭,道。
当时竟然没有看到。凤萧箫心里想着,伸手将那个铃铛拿到眼前,那个铃铛经年腐蚀,痕迹已经很旧,只是那柄上一角,模模糊糊像是刻了一个字。那个字已然看不真切,只是她还记得,那是她名字三字中排在第一位的“凤”。
处理好这边事宜之后,尚君墨和连九毓启程去了落霞洲南部瘟疫盛行的地方。凤萧箫自然是托望舒给他们带了治瘟疫的药,走前尚君墨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殷兰夜,又看了看凤萧箫,说,“师父,我去了,您保重。”
凤萧箫点了点头,伸手揽住怀中的殷兰夜,“快去快回吧……距离安康会晤只有七天了,切勿将事qíng闹大。”
那是连九毓一生中看到的最震动的场景。在瘟疫的腐蚀之下那一片土壤已然寸糙不生,死者全身就像煤炭一般通黑,脸上犹然带着痛苦的神色。纵是成仙,她还是止不住反胃,冲到村子外gān呕了起来。
“小九。”尚君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是实在受不了,就先我一个人看吧。”
“齐应南怎么这么狠……这都是无辜的人啊。”她有些脱力地坐在一旁,看着荒凉得村子,心里全都是一种恨不得将那人五马分尸得怒火。
“自古成王败寇而已,小九,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了。”尚君墨转身道,“上次在殷府,我见你还是放不下百年前的苦楚,只是这已经是百年后,所有人和事,有罪的没罪的,全都烟消云散了,我想,你也是时候往前走了。”
“师父……”她看着他,“真的是我太执着了吗?”
“不是执着,是软弱。”尚君墨说话毫不拖泥带水,“以前我跟在你师祖旁边的时候,修为虽高却不能成仙,之后那次靳无衣复活眉照寒,用尽了她身上的血,那一刻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我也是,所以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男子汉总有一天应该站起来的。所以我成仙了。”她转身,看着连九毓,“小九,我并不希望是我遇到什么生死之劫的时候才看到你成仙,这世上有许多你觉得不能面对的东西,是要你去面对的,因为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我尚君墨的徒弟,理应背负起相应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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