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笔御赐,天下同欢,却唯独少了那个最应该欢欣的人。
“我知道,大家在寨中平安过活已然开心,然深埋在心中那个结却并未打开,因为我们都不想当奴隶,也想把日子都堂堂正正,仔仔细细地过!”秦书生那日站在平日召集会议的山dòng口,“这次归顺,并非戏言,我将与朝廷争取我们的自由和对寨中土地的使用权——之后我们便都是自由民,可以随意出外面去看世界,可以不用再当什么土匪!——这就是我对大家的承诺和保证!”
寨民们第一次对他不满起来,一时间意见纷纷,却有人喊了出来,“承诺?你一介书生,又用什么承诺?”
秦书生仰天大笑,停下来后他的声音却突然镇定而威严:“用我的项上人头!”说罢他伸手拔刀,将自己的头砍了下来,血流了一地,千染在一旁看着,眼泪便这么簌簌落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守护,千染姑娘,接下去的事qíng,便全靠你了。”那日他将她拦下来,将自己的意思托盘而出,两人便在那个小屋中制定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我从不觉得讲自己的所有愿望托付在别人是可靠的,千染姑娘,因为乱世之中只能靠自己,我压根不相信他们。”她颤抖着将他的头收进锦盒之中,他的话犹然在耳边,他说,“我只相信你。”
讲武堂的新一届学生都已然毕业,千染以第一的成绩毕业,与尽欢联手任务,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和邻国走狗。在接到那个最终的刺杀任务之后,她心中却是一阵轻松。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商讨之后,秦书生拉她坐下,温了他藏了十五年的酒,那酒名叫天yù雪,细细品下去有如冰雪在口中绽开,清明了眼前的道路。
他踏歌而唱。
“晚来天yù雪,能饮一杯无?”
据说神在□□之后,他便一个人住在天上,俯瞰整个人间的盛衰兴亡,久而久之,他便感觉非常孤独,因为凡世间的人都是出双入对的,这天上却只有他一个神。
怎么办呢?他想了想,却不知道再创造个什么样的神出来,后来他决定再创造个自己。他以日光为刃,云块为体,很快就把另一个自己雕刻了出来,然后,他在它的眉心里点了一滴自己的血。
“然后呢?”少女满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的香学老师,问。女子苦笑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后来啊,神的另一个自己便把自己吃掉了,变成了更qiáng的神。他还是很孤独,却再也不敢再造一个其他神出来。”
“哦……这样啊。”少女轻轻挠了挠头,有些不尽兴,那日的阳光在书院中洒落下来,犹如神殿一般美好,她收拾起书本,准备回家。
“温寒!温寒!”却是已经下学的小姊妹回来了,一见面就拉着她的手,“出事了!”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她伸手拍了拍小姊妹的背,“快说快说。”
“廖大人……在下朝的途中被刺杀了!”
“什么?!”
多年后想起当年的变故,倒也是算作改变了她的一生。若不是那场刺杀,或许她就不会遇到她后来的老师。她的老师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面上戴着一个乌黑色的面具。她除去教她的东西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会有逾越一分的关心,廖温寒一开始时觉得她简直是太无趣,后来却觉得她越来越神秘。
她很喜欢神秘的人和物。
廖家便这么衰落了下去,到了最后她搬出水兰书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她,只有那个黑衣的老师跟了出来,说,我随你走。廖温寒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拖了箱子走。她已经没有钱去请什么家丁,家里的奴隶很多,但都被卖掉了,母亲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折成了钱,没有管她,便向西而行,去找她年轻时的qíng郎了。
“喂,你跟着我,我可付不起钱。”廖温寒根本没拖过什么重物,几步下来已然是气喘吁吁,那个黑衣的老师便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倒是旁边的人打量着这个昔年锦衣玉食的少女,感叹世事多变,她有多惨。听得多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停下来,问她,“老师,你说我真的有那么惨么?”
“你觉得呢。”黑衣女子在她身后问。
“我不觉得我惨。”她停下来,靠着自己的行礼休息,“世上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运行下去,难道人活下来,不就是应该向前走吗——你看,我娘就向前走了,真羡慕她,就这么义无反顾抛下我走,好像我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嗯。”女子在后面应着,却不发表自己的一点感想。
“老师,你说,这世上,谁就能陪着谁走到最后呢?”她苦笑,侧头去问她。
黑衣女子走上前来,看着她,“想知道吗?”
廖温寒点头。
后来廖温寒在白荇洲建立了后来著名的胭脂坊,叫镜盒斋。之后坊间盛传这镜盒斋并不单一只调香制胭脂口脂等女子用品,更多的收入便来自于江湖暗杀。那坊主廖温寒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却修得了一身惊人的剑技,而她出门之时,身边总会带着一个黑衣人侍其左右,任谁有歹意都有来无回。直到半年前,她有意无意间惹到了当时江湖上最大的暗杀组织,天网。那本是天网的单子,其中却横□□一个镜盒斋,天网自然是不能忍的,当即便派出杀手去刺杀廖温寒。那也是天网中实力最qiáng的一批杀手,这一去之后却只剩下了一个活着回来,还被废了一只眼睛。
那日天下着大雨,廖温寒的马车在雨中行走。她方方去坊中看了看新到的香料,都是白鹭洲来的好料子,按着方子调了,色泽和香味都比以前产的高出一截。她有位客人很喜欢坊中的口脂,便是每出新品,她便会来赏光,廖温寒很是欣赏这个客人,也曾盛qíng邀请她加入镜盒斋,为她效力,只是客人却一口否掉了,还说什么此生生来只为保家卫国不为其他。她在车中掩着口笑,马车却突然一个趔趄。
“出什么事了?”她止住笑,正色道。
“爷,前面路好像不太平,”车夫是载了她近十年的车夫,对于这点的判断还是很敏锐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她身边驾车驾了近十年。
“可是天网的人?”廖温寒佯装皱了皱眉头,哭丧了一张脸,“还真是不巧,一到这种危难的时候,她就不知去哪里了。”
“爷,那怎么办。”杜惊涛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嗓子,“是等她呢还是直接回去。”
廖温寒伸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个爆栗子,“笑话,不就是抢了他一个单子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直接回去,看谁能斗得过谁。”
“我听爷的。”杜惊涛回头把帘门掩上,马车就咕噜咕噜向前走了起来,而前面的竹林里,已然潜伏着数十个天网顶尖的杀手。风chuī着树叶簌簌地响,一时间竟然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踪迹。
突然间,有一滴雨落在了领头的鼻梁。
“上!”
突然之间竹林之中人影迭起,全都冲着那一辆暗红色的马车去了,杜惊涛并不慌忙,天网之人杀人拿钱,从不多杀一个无关之人,所以当那些人袭来的时候,他只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一边的路口上,掏出中午吃剩的炊饼细细吃了起来。
她在车内,其他人看不清她的动向,那一刃薄如竹叶,终于忍不住率先冲入马车。
“刺啦——”叶刃被凭空困住,廖温寒竟然是伸手捏住了剑刃,抬手便将剑身折断,从来处便刺了回去。那一刃直接穿过了他的衣物刺进胸膛,杀手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便直直倒了下去。
周围的杀手们神色一黯,互相使了使颜色,突然瞬间一起发动了攻击。所有兵刃都出鞘,向那马车中的人奔去——这一击的力量足够让任何人碎尸万段。马车轰然倒塌,四分五裂,众人惊喜之余,却异样地发现那一击虽然击中,马车中却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雨还在淅淅沥沥着下,马车被静默冲洗着,却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众人便陷入一种无声的沉默,领头惊奇,便大着胆子去翻那辆马车,只是刚刚翻了几下,便有人在一边扯住了他,问,“你在翻什么?”
领头不愿回头看同伴,只是甩开了她的手,在刺杀过程中,高级杀手是禁止说话的,而现在这个说话的人,不准就是从哪里刚刚提拔上来的新手。他只是用手中的刀挑着马车的尸骸,心里想,奇怪,这廖温寒不是人吗?死了都不不流血。
“血啊?你低头仔细看啊。”那人却像是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在后面蛊惑道。他本不想去看,只是头却不觉沉沉低了下去。
有诈!
领头蓦地转身,手中刀光一闪,已然向着身后的人,只是这一翻身不要急,身后的同伴们却都像呆住了一样,没有了动作。他心下大怒,挥刀又是一劈!
刀落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眼睛,痛苦地嘶叫出声。
“也真可惜,”廖温寒摇了摇头,“你们天网不是培养杀手,说什么一出必杀么……怎么这次来,竟然连我会使毒都不晓得?”
领头捂着流血的眼睛回头去看。只是那一瞬间,身后呆立的同伴突然就塌了下去,血水从尸体中流了出来,扯着ròu身,最后只剩下一张皮囊裹在白骨之上。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镜盒斋不想和他有任何纠缠。”她轻蔑,“不就是抢了一个单子么?这么大惊小怪gān什么?哦,还有,你看我的马车都坏了,你记得帮我问问他赔是不赔?”
领头见她说完,转身便逃,雨滴落在她身上,衣袍已然湿透。
“爷。”杜惊涛走了过来,“您现在可真láng狈。”
廖温寒白了他一眼,“被淋成这样还围着一圈尸体,换成谁不láng狈?还不快点修车,你叫我如何回去?”
“爷,您这是在为难我。”杜惊涛笑了笑,突然向她身后望去,“爷,不急着修,新车到了。”
廖温寒哼了一声,转身向后面看去,那辆马车是兰桂坊的新品,四周是暗红色的防水丝绢,上面还隐约绣了金线,那个黑衣女子从车中伸出手来,“上车。”
廖温寒倒是不拒绝,上车便往她怀里撞,湿透的衣衫便这样贴在了那人身上。她感觉那人微微顿了一下,将一身gān净衣裳扔到她面前。她觉得有些好笑,问,“你要我现在换?”“嗯。”“你是要看着我换?”黑衣女子将她从怀中提起来,就要向车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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