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接过图纸,并不看,小心地放在工案抽屉里,笑道:“不用看,塑形方面,你比我强。我三天都没画出来,你一个晚上就得。”
她弯腰打开桌旁的大箱。箱子里的制陶工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蔡小纹眼前。
“哇……”蔡小纹眼睛一亮,趴到箱边附庸风雅地惊叹:“风景万种又一村啊!”
“噗……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用诗词不要乱用。”苏釉捧出工具铺开在桌上,对蔡小纹道:“你看你需要什么,就拿走。”
“这真是做啥的都有啊!师姐你脑子太好使了,咋想出来的!”蔡小纹也是内行高手,那些工具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是让她想出这种工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釉略有得意地微笑:“我做的不多,大多是我娘做的。这就是我的秘方之一。快看,要什么拿走!”
蔡小纹兴致勃勃地一一看过,最后却摇头:“我不用,你留着用。”
“这次塑形不比往常,你要不用精细工具,很难。不要瞎客气,这些我都有备份,就算再做一个也不难,快挑!”
听苏釉这么说,蔡小纹便不再推辞,仔细挑了三四样小工具:“就这些吧。那师姐我先走了。开始闭关。”
“等等……”苏釉起身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个小陶罐,多一眼又看见陶罐边的白瓷瓶,便一并拿出,都塞给蔡小纹。蔡小纹打开罐口,里面是半罐白色粉末。
“这就是我另一个秘方了。是你心心念念想知道的哦。”苏釉眨眼笑道:“成品前一个时辰,加两指掐那么多的一撮,直接对着壶洒到炉里。”
“这是啥?”蔡小纹小心捏起一点,放到鼻子前嗅,什么味都没闻出。
“哼,蔡小蚊子,只顾要问,你的红烧肉我还没吃到呢。先专心美人肩吧。”苏釉见蔡小纹还要开瓷瓶的瓶口,伸手拦住,随手扯了工案上擦手的布把这些物件裹了一堆塞进蔡小纹怀里:“那是护手油,好用。你一起拿去吧。”孟子印的一瓶护手油,本是让给了苏师妹,眨眼又转给了小师妹。
“好,壶形的各处规格尺寸我都详细标好了。绝对要严格按图来做,否则两个壶不能合缝扣住。”蔡小纹三下两下把包袱绑好,系紧在肩上,再抬头看苏釉,笑得憨厚又充满期待:“师姐,这下我们对塑美人肩!”
噗……这蔡小蚊子,语气这么大义凌然,好像是要奔赴边疆入沙场似的。苏釉心想着,嘴上只有一个字:“嗯。”却不知已入瓮八分。
“但我不白做。”蔡小纹扬起嘴角,眼神炯炯,郑重万分。因为这是今生大事。
“你不是说成亲你出房子我出聘礼吗?这半壶美人肩,就是我的聘礼。我做成了,你就要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假期快乐!吃了月饼吗?我没吃,所以有得吃的不要告诉我!韭菜鸡蛋馅的好吃吗…
顺便想问问,行文到后半部分了。你们对本文还有什么期许吗?随便问问~
ps.感谢不断跳坑姑娘和剔红姑娘的地雷~画个五仁月饼给你们
第102章 何必江南
蔡小纹带走两三工具,半个壶形,留下一句话,等于是给苏釉许下承诺。苏釉怀揣这个暖洋洋的承诺,像没后顾之忧似的,全神贯注地闭关,专注于美人肩。
专注便能暂时抛开杂念,抛开威胁和压力。紫砂为陶中冷门,此时才算萌芽。而苏釉对紫砂情有独钟,多年研习。传说中的“美人肩”不仅是师公泰斗对她的期望,也是她自己自幼的梦想。如今,“美人肩”突然拨开岁月面纱,如一位莞尔婀娜的少女,大方地对苏釉露出了美妙绝伦的容颜……苏釉此时心情又回复到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悸动。而喜悦和悸动后就是冷静和沉稳,欲塑泥为金,十指必先破清水化为泥。
寒窗孤灯,一人枯坐。炉火熊熊,挥霍着陶师的希望和心血。苏釉闭关于小窑,从早坐到晚,没敢一刻停歇。昂贵的极品紫砂泥,和了水制成泥胚,塑了又毁,毁了又塑。蔡小纹所画的一薄沓画纸已快张张翻破。双手浸透了冰凉的清水都觉不出冷了。苏釉觉得图形极难,几乎难过了她以前所遇见过所有重器的总和。而紫砂重器传世几乎没有,她没有前例可循,只能靠自己摸索,难上加难。她无暇去担忧蔡小纹是不是也觉得很难,她所有的精力和心情,都凝聚在眼前的这坯陶泥上。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可苏釉没觉得自己精神不济,除了眼睛会酸涩外,身体的每处,都是热辣辣的兴奋,催得她一勾一笔,雕出精致的转角,一线一划,拉出细巧的扭把,一点一滴,刻上美绝的花纹……身为陶师,此身有此机缘做此壶,苏釉自觉就算熬尽心血,也不枉了。
待到出关之时。炉烬还热,蜡泪才干。灯前人这时双手紧抱一个木匣在怀中,坐在小窑院子里正中央的小板凳上。此间刚刚天明,清冷的阳光裹住她好多天没换的薄袍。偶尔一卷凉风,仿佛能把单薄的身体吹透。苏釉瑟瑟发抖,缩起身子把木匣抱得更紧了。
阳光稍浓,略显稀薄的金线聚在轻轻叩开的柴门上,像织了一层朦胧薄纱。苏釉听见轻响,猛然抬头,十指用力扣在木匣的边缘。门开了,蔡小纹踏着晨光撕开了薄纱,走进院子。她衣袍稍有凌乱,长发未束,双眼通红布满血丝,这些和苏釉是一样的。更加一样的,在她怀里,也抱着一个木匣。她低头望向苏釉,扯出一个笑容,扯出满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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