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她的双肩。
“学姐……”
清脆的铃音在同一时间响起,装在裤袋里的手机欢乐地震个不停。
“喂?”如果这手机不是那人所送,我根本不会接听。
“小狸……”阳遥所在的地方异常安静,她的声音清晰而真切。
“有话快说。”我飞快地瞄了安净一眼,她背过身去,静静等待。
电话那边却出现一片寂静。
“阳遥?”我怀疑信号不好,把手机甩了甩才接着听。
有压抑的哭声幽幽传来,花前月下,分外凄怨。
“说话,阳遥你说话。”我警告,“不然我挂了。”
但是她却比我先一步结束了通话。
短促的“嘟嘟”声重复着无尽的寂寞。
我默默地把电话放回裤袋。
安净重新转过头来,墨玉般的双眸在月色下清亮如水。
“学姐……”我继续通话前的动作,抓住她的双肩,深qíng凝视,却一时间忘记了刚才自己想说什么。
安净没有看我,目光落在地上那些凌乱的仙女棒上,其中一支尚未完全熄灭,浅薄地喷着点点星火。
“怪物的朋友遇到年shòu了?”
“阳遥应该在家,很安全。” 自从那次失踪事件后,阳家便戒备森严,轻易不让小姐出去。
说完之后,我依旧感到哪里不对,“学姐,我不是怪物。”
她没说什么,脚一蹬,自行车转了个弯,是阳遥家的方向。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有收回,慢慢慢慢地向下滑落,最终圈住她的腰。
“学姐……我想继续放烟花……”
安净对我不理不睬。
“学姐,我想到防洪堤那里看渔火……”
安净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没有一点回应。
“学姐,我想和你一起到时代广场倒数,一起听新年的钟声响起……”
安净及肩的秀发被风chuī得散乱,浅色的丝发在橘huáng的街灯下带着淡淡的红影,轻舞飞扬。
我紧紧地搂着她,眷恋她身上的温暖,眷恋她清淡的气息,眷恋这一刻钟的缠绵。
自行车在阳遥家门口停下时,我依旧不肯松手。
她并不催促,耐心地同我一起沉默。
我们都心里有数,阳遥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事qíng,并且百分之百地确定人在家里,只是……
那哭声那么凄惨,要我怎么置之不理?
我慢慢地试着让右脚着地,感觉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才离开后座,站到地上。
“学姐等我,我只进去几分钟。”我满怀希冀地哀求。
安净背对着我,举手摆了摆:“拜拜。”
我连忙一把拉着后座不松手。
“一……”她话不多说,直接数数。
“学姐,烟花要怎么办?”我急急忙忙地问。
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笑。
“会找人放完的。”
“但学姐不是说……”
“二……”她凌厉地看了过来。
“你不等我,我不进去!”
安净竖起食指,示意我抬头。
“你的茱丽叶在等了。”
二楼的窗台上趴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睡衣,前面印着小熊维尼的头像,看见我望上去,连忙夸张地挥动着双臂。
就分神看了这么一眼,安净已义无返顾地飞车往前,我拉不住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她的身影很快便融入茫茫夜色中。
敲门的时候,我依然心不在焉,开门的是阳爸爸,看见我有点意外,但知道我和阳遥感qíng好,没说什么就让我进去了。阳妈妈也在,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见到我来,对我亲切地笑笑。我连忙乖巧地向二老问好。
“遥遥在房间。”
我根据他们的指示,迅速上楼。
“你最好能够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佣人不在,我挽了挽两边衣袖,一脚把虚掩的门踹开——
“呜……”
“小狸,这是什么招式?”
“撞到脚趾了……快扶我一把!”
关上房门,偌大的卧室就我们两个人。
我扑倒在她那张松软的大chuáng上,把鞋子踢开,舒服地伸展四肢。
“你看。”阳遥献宝似的捧着一堆玻璃碎片蹲在chuáng边仰望着我,jīng致的脸蛋泪痕犹在。
“看见了。”不要告诉我这是乾隆年间的玻璃花瓶,价值相当于几百个厉狸。
“我送给柳哥哥的,被打破了……”阳遥轻叹一声,眉宇间愁云惨淡。
“这个很贵吗?”我捏起一块碎片,对着日光灯仔细研究。
“无价之宝!”她幽怨地瞪我,“我找了很多家店铺才找到这么个心形的。”
碎了就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即使是心形。
“他打破的?”既然商王无心,神女何必痴缠?
阳遥咬着下唇,悲悲切切。
“都怪白雪!是她笨手笨脚摔烂的。”
我“哦”了一声,居然毫不意外。
“她说要买一个赔我,结果连柳哥哥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原来这就是阳大小姐哭得那般惨绝人寰的原因。
“为什么过年要送花瓶?”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风俗习惯。
“我打算告白啊。”她灰心丧气地盯着那满满一掌的碎片,痴痴地发呆。
心跳莫名地顿了一下,告白这两个字触动了我。
“……告白吗?不错的提议。”
“啊?你要告白?!”阳遥吓了一跳。
“给我纸,还有笔。”
我下了chuáng,只用左脚着地,一蹦一跳地去到书桌前。
“写qíng书?”阳遥捧着她那堆玻璃片跟了过来。
蓝鱼被十二封qíng书打动,芳心暗许。同是女生,安净不会抗拒làng漫的事qíng。
“你确定?你作文一向不好。”阳遥弯着腰趴在书桌上,看我找笔找纸。
“qíng书不是作文。”你试一下写给老师,看他会不会在上面打分?
“我有《中学生优秀作文选》哦,要参照吗?”阳遥根本没有听我说话。
我不理她,埋头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几百字,一气呵成。
转头去问阳遥要信封时,却见她也在伏案挥笔。
“亲爱的柳哥哥……”
她嗔怪地瞪我一眼,用手挡着不让我看。
“不能抄我的。”
“我都写完了。”我把信纸翻转,平铺在桌面。
“写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邂逅的过程外加一点点抒qíng的感想。”
“让我看看?”她一边说一边动手要掀,我连忙拿着信纸躲开。
“不会写的话,请参照《中学生优秀作文选》。”我被她bī到了窗台。
“不要那么小气。”她扑到我身上要抢,我将手高高举起,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啊!有人放烟花!”她突然在我耳边惊叫。
我赶紧探出身子往下张望,楼下不远处的空地上,大片花火闪耀,一道纤瘦的身影站立其中。
“学姐……?!”我一时间看得失神,手中的信纸被风一chuī,轻轻飘落。
似乎感应到我的呼喊,她缓缓地抬起头,向我这边看来。
信纸随风翩然飘飞,正好落到她仰着的脸上,被她一把抓下。
我刹时间感到血气倒流,手足冰凉,头脑空白。
“那个不是安学姐吗……怎么会在这里?”阳遥奇怪地撞了下我的肩膀。
我无法开口说话,定定地呆立在窗台边,心里隐隐有个预感,正有些什么……即将发生。
第三十四章 辞岁
现实和预想,不止是一步的差距。
“小狸,早叫你给我看的,现在可好,没有检查就直接递jiāo,有错别字也不能改了。”阳遥气我不肯让她看信,此刻尽qíng奚落。
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平日作文只为敷衍了事,这回却是真qíng流露,自然文采风流,连自己也惊叹不已。
不能让安净久等,我急急告辞离去。
“别急,”阳遥一把将我拉住,“你就这样见她,如若姐有qíng妹有意当然不错,但怕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场面尴尬。”
她嬉笑着搭上我的肩:“我先下去帮你探探口风。”
“好意心领,”我拨开她,走向门外。无奈脚跟隐隐作痛,行走异常艰难。
阳遥乘人之危,从我身边飞快穿过,冲在前面。
顾不上脚跟疼痛,我跌跌撞撞地紧追上去。
终究仍是迟,等我步履不稳地走到时,安净已经骑车离去。
“人怎么走了?!”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追无可追,我一手扯过阳遥衣领,抓狂地吼叫。
“冷静冷静!”
阳遥勉qiáng勾起一丝笑容,脸色微微泛白。
“说!”我放开她,却依旧狠狠地盯着她看。
“这里冷……我们回房间说话。”阳遥推着我就走,我却站定了不肯挪步。
“冷正好啊,可以冷静。”阳遥虽然不是古灵jīng怪的人,但偶尔也喜欢耍点花招,骗不过我。
就在今夜,不到一个钟前,她说过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而不到半个钟前,她跟我挥手道别,却又折了回来在此等候。
不是没有希望。
“小狸,你要有心理准备。”她担忧地看着我,眼中有说不出的悲悯。
演技不错,值得夸奖,我摸摸她的头。
“放心,早在相遇时我便知道是劫不是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做傻事的。”我字字诚恳,演起戏来不比她逊色半分。
与安净相处久了,渐渐知悉她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虽然时时言语尖刻,却始终非常温柔。
她不辞而别的理由可以很多,我却不相信是因为拒绝。
真要拒绝,以她的xing格,也会当面直言。
所以,不由我不期待。
“小狸,你和我不一样,足够坚qiáng,承受得起。”她废话一堆,就是不透露半点我想知道的话。
“阳遥,我耐xing有限。”
无论如何,安净这次离开得突然,那么决绝的回避,连半个回眸都不肯施舍。
她明明……明明知道我必定会出来,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和阳遥说了些什么……?
“安学姐说……”阳遥yù言犹止。
她喜欢装模作样戏弄我,我也大方配合,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她,静心等待答案。
“她说‘无聊’。”阳遥说完要说的话,舒了口气。
我等了许久不见下文,连忙催促:“然后呢?”
模仿别人告白的手法的确无聊,但对于我信上提出的问题,她却尚未回答。
“没有了。”阳遥无辜地摇摇头。
安净看完我的信,却只说了两个字。
无聊……?
满心的热切瞬间冻结,我没有开玩笑的心qíng。
“阳遥,不要再玩,不然我生气。”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临界点。
“小狸……我没有……”阳遥委屈地看着我,不停地摇头,“是说真的……没有骗你。”
我愣愣地看着她。
从一开始,阳遥就没打算戏弄我,她句句肺腑,我却在度君子之心。
“她是不是笑着……笑我……?”
她的笑,每次都暗含深意,就算知道这是我被捉弄的先兆,也总是甘之若饴。
“笑……?她……看起来不像是笑……”阳遥艰难地开口,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小狸……我不该抢着下来的……”
一切皆和料想的不同,我以为表明心迹后,安净会回我一个似有若无的笑,然后冷淡地继续说出那句……“虽然迟钝,却不笨。”
空气中仍飘dàng着些微硫磺气味,满地烟花碎屑。那些美丽的、绚烂的、光辉夺目的花火,不过是抓不住的一片浮华。
深qíng厚意只换回无聊两字,是我太自以为是,还是她存心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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