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深究,陈老板便主动与白芷论起了中间差价。陈老板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自然不差这十几二十两银子,若不能从当地的钱庄贷到钱,便只能把钱从永州一路运过来,整整得走三天的时间,这年头山贼肆nüè得厉害,之前就被抢过一次,钱丢了倒是小事,吓得陈老板魂飞魄散,他可不敢冒这风险了!因而,在奚二姑娘与他谈及此事的时候,便慡快地答应了。
而对于白芷而言,虽说心中有些别扭古怪,可平白无故赚些银子也是不错的。贷钱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况且,陈老板都直接把两锭雪花纹银放桌上了,这白闪闪的,着实有诱惑力。白芷被那两锭银子闪花了眼,嘴一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答应了下来。
收下了这两锭银子,白芷又扶着肚子,在韩少爷的陪伴下,把两人送出了门。
望着奚二姑娘纤细的背影,白芷不免有些出神,鹅huáng的百褶裙有些长了,一步一dàng,像一朵开得娇怯的迎chūn。可偏偏是这样瞧着便觉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却总那般有自己的主意,从前在书院一同念书的时候也是,虽然也好玩,也被夫子打过手背,可她却学得那样飞快,伏案习字,小小的身板坐得端正。那时候,晚香还有个堂嫂疼她,天天都来接她。一切都完满地让人羡慕,嫉妒。
想到这个堂嫂,白芷一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掂着手中的银两,想着,或许这丫头也有在意的人罢?是啊,人活一世,哪能没有个自己在意的人呢?那堂嫂的模样,白芷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是个极其温柔端庄的姑娘,一笑起来,能把人心融化。
在那大宅子里,勾心斗角怕都是常事了,那么奚二姑娘为了自己,为了她在意的人,做这些事倒也是合qíng合理。白芷顺口问了问韩公子,得知奚家布坊都是姨娘在打理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没想到啊,这样清灵,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的奚二姑娘,也能在暗地里作出这般斗来斗去的事qíng。白芷想着,倒也觉得心里舒服平衡了许多。
很快,奚旭尧便接了冯姨娘的手,开始重新打理两家布坊。只是甫一上岗,却从掌事那儿得知,从前一贯替布坊送布料过来的韩家翻脸不认人了,说是觉得奚家布坊如今口碑不佳,良禽还得择木而栖呢,何况做生意。气得奚旭尧差点儿砸了手中的茶杯盖子。
而另一边,韩公子又亲自上门,以永州韩家世代经营车马运输的名义,贷了一百五十两白银。
对于韩家贷钱,殷瀼是有些不解的,便循着盘问了一两个时辰。这韩公子虽说瞧着忠厚老实,不善言辞的模样,但说起话来却是有板有眼的,不由得殷瀼不相信。
奚晚香在堂嫂身边亲昵地靠着,假意啃甜瓜,默默地听着,直到堂嫂同意把钱贷给韩公子,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看来这韩公子还是挺靠谱的,此前与他说过,让他万不可露出是自己授意这一点,韩公子倒装得还真像回事儿。
原本此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回了宅子,殷瀼才得知韩家不愿意与布坊继续合作的消息,又听闻镇上另一家布坊——陈氏布坊月末便开张营业的消息,好容易消减下去的疑惑却又重新盈上心头,这些事接踵而来,这其中的联系让人觉得莫名地膈应。
想着,殷瀼没由来地望了望身边的晚香。
晚香察觉到了堂嫂的目光,抬起眼睛,与她对视一眼,忽然有些心虚,便赶紧夹了个jī腿到堂嫂碗中。
不管了!反正做的都是为了堂嫂,就算被她看穿,大不了被责备几句就是。
看着堂嫂不温不火地经营,还要耽着宅中四面八方的压力,晚香就替她着急。奚晚香是个急xing子,等不及,也舍不得。
唯一让人觉得担心的便是祖母。祖母也是心悬明镜的人,她看过那么多事,晚香现在的这些小动作,若一个不小心表露了什么,奚老太太定能从中看出猫腻来。
不过幸好,晚香的担忧很快便被江宁来的消息冲散了。
惊蛰日,江宁有快马来报。起义军打着“剿不义之财,成顺天之事”的名号,将江宁洗劫一空,奚家亦难逃此劫。奚远镇抵抗地狠了,被qiáng盗一般的起义军头子一刀结果了xing命。等掌事阿勇听闻消息,从外地赶回去的时候,奚远镇的尸身已经匐在原地躺了四五天了。
整个奚家,乃至整个江宁,一派láng藉,万物凄凄。
作者有话要说: 手痛,不能再沉迷手机码字了qaq感觉身体被掏空qaq
堂哥:听说你们都想让我领盒饭?
晚香:走就行了,不要妨碍我和堂嫂亲亲抱抱发发糖。( ̄▽ ̄)~*
☆、第67章
第六十九章
之前一直跟着奚远镇在江宁做布料生意的阿勇跪在前堂之下,耷拉着眼睛,粗噶的嗓子一说起江宁的所见,奚大爷死相的惨状,便兀自哽咽了,抹着眼睛泣不成声。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副模样,想来便知是得有多凄惨。他又断断续续地说,江宁的布坊原本上下有二十来口子人,等到他回去,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只剩着一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像生锈了多年的铁锈气一般。又是恐怖,又是凄凉。
没等阿勇说完,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奚旭尧便侧头看了看奚老太太的脸色,好歹从嗓子眼中说出一句:“够了,别说了……”
奚老太太让一个婢子搀扶着,拐杖用力地拄了拄地,提着嗓子道:“你让他说!”
堂下众人皆被老太太的一声喝给吓得噤声,顿时整个屋子便只剩了阿勇时断时续、颠三倒四的叙述,阿勇是从十几岁便跟着奚远镇在江宁做事的,奚远镇亦对十分看得起他,因此见到那一幕后,阿勇便久久沉浸在震惊痛苦之中不可自拔。
整整半个时辰,一众人皆站在原地寸步不挪地听阿勇悲诉,不少人见此场景皆拿了帕子擦眼睛,奚旭尧的眼睛亦是通红的。倒是奚老太太,竟显得十分镇定,只是脸色不是太好,面容严肃得十分骇人。
好容易待到阿勇发泄完毕,抽泣的声音亦低了下去,冯姨娘却高高兴兴地从堂后的回廊上转了出来。
今儿本定好冯姨娘该去杜家看望出嫁的女儿,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着清瑟了,自是想念得紧。虽说那丫头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但总归是从下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还从未离开身边这么久。也不知她在婆家如何,呆得习不习惯,冯姨娘激动地一晚上没睡好,早晨亦梳妆打扮了半天才出门。
“这……这是怎么了?”见到堂下qíng景,冯姨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溜圆的眼珠子从跪着的阿勇身上转到三三两两站着抽噎的众人,“嗬,好端端的,大伙儿怎么都哭了呢?”
奚旭尧站得离她最近,冯姨娘便顺势问了他,可奚旭尧别开头,冯姨娘只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毕现,颇为激动。而奚老太太浑身绷得紧紧的,冯姨娘也不敢多问,她一个个看下去,最后微笑着走到奚晚香身边,摸了摸她服帖的鬓发:“晚香,告诉婶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冯姨娘忽而俯身,凑得太近,一下放大的眼中似乎饱含着几yù垂落的眼泪。奚晚香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直站在她身后抱着她肩膀的堂嫂拉住了手臂,一下便与冯姨娘拉开了距离。
殷瀼转而站到了晚香身前,用手作势护着她。其实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冯姨娘之前总爱搞些小动作,更有陷害晚香的先例,这才让殷瀼对她格外防范。
“夫人,奚老爷……老爷他不在了!”
幸得阿勇炸雷一般的一声嚎啕,才把殷瀼与晚香从冯姨娘的bī迫中解脱出来。
冯姨娘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不小心绊到了椅子脚,便踉跄着三步走到阿勇身边,提着他的衣领子,目眦yù裂:“你胡说些什么?让老爷知道你这样咒他,非得赶你出去不可!”
阿勇一把抹了满脸的泪水,望着冯姨娘如满月一般圆润丰腴的面庞,说:“夫人,小的说的都是实话。老爷他被那杀千刀的起义军给害了!身上挨了三四个血口子,连肠子都流了出来!只是阿勇想着先把消息亲自带回老宅,这才日赶夜赶地回来了,老爷的棺椁还在江宁停着呢……”
冯姨娘不想听阿勇说了,却又不知所措,便茫茫然地一个耳光甩在了阿勇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闭嘴!谁准你这样胡言乱语?!”
“好了!不要闹了!”奚老太太本就够烦心的了,冯姨娘还这样耍着泼皮闹着,更让人心烦意乱,“小容,把你家主子带下去!”
本准备跟着冯姨娘一道去杜家的丫头小容还站在原处,胳膊挽了个盖着蓝白绸布的竹篮子,已是看得傻了眼。被奚老太太点了名,才恍然惊醒,扔了手上的竹篮子,赶紧上前拉住冯姨娘,好声好气地在她耳边轻轻劝着。
可冯姨娘这会儿已经懵了神,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得身边有个人嗡嗡的碍手碍脚,便放了阿勇,转身怒目圆睁地又要打小容的耳光。只是刚把手举得高高的,看到小容惊愕的表qíng,便忽然泄了气,换了一副迷惘的神qíng。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便瘫倒在了地上,眼中毫无一丝泪光,只痴痴愣愣地望着众人,一言不发。
看着从前就算失势,也要qiáng端着面子的冯姨娘如今六神无主的模样,奚晚香心中不免有些喟叹,她抬头望了望堂嫂。
殷瀼安慰地摸了摸晚香的肩膀,用极细极细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晚香不怕。”
晚香当然不怕,只是这种生死之别,格外让人惊心罢了。然而,还好堂嫂在身边,她的声音和气息都真实可闻,便让人觉得安心了许多。她轻轻抱住了堂嫂的胳膊,好像抱住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可靠的救生浮木,只要能与她同行,没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很快,冯姨娘就被搀扶着送回了房间,她还是一直闷声不语的,反倒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担忧。
而奚老太太则显得思路极其清晰敏锐,有条不紊地把丧事安排下去,又命阿勇下去稍事休息,之后便准备好带着家里的几个小厮一道去江宁把奚远镇的棺椁给拉回来,毕竟叶落归根,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地举目无亲,魂不归故里。又遣人送信报丧给津门镇的奚远年与永州的奚夏华。
井然有序地把事qíng都吩咐完之后,奚老太太才倏忽晃了晃,眼前一片黑,眼见着便要跌坐下去。恰好晚香站在她身边,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搀扶了老太太,让身后的婢子端了太师椅过来,让老太太坐下后,又端了杯热水给她。
没等老太太缓过神来,仍然红着眼眶的奚旭尧便一掀直裰的襟儿,“笃”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直着脖子说,要亲自去江宁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好,父亲教了他很多道理,无论是生意场上的,还是做人的道理,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他要是不亲自去江宁,端的良心不安。说着,奚旭尧便弓着身子,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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