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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撒谎的本领还是一点没长进,一说假话便喜欢把前因后果都解释通透,明明自己只微笑地看着她,尚未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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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瀼看着她局促又懊悔的样子,方才心中隐隐的不安被抛到了脑后,她没有揭穿晚香,只抿唇朝她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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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堂嫂似乎丝毫没有芥蒂,奚晚香yīn云顿霁,蹦跳着从屋内出去,亦蹲到了堂嫂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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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猫雪花忽然感受到头顶多了一片yīn影,警惕地睁了眼睛,一看是奚晚香,便打个滚,gān脆把雪白的肚皮都露出来,舒舒服服地让两人一同伺候。啊,猫生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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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亦伸手,曲着手指,轻轻抓着雪花的小爪子,指节偶尔会碰到堂嫂的手指,她的手指一如凉凉的,像质地上好的软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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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晚香不动声色地抬眼,瞥一眼堂嫂,她似乎完全没有把方才的小cha曲放在眼中。也是,谁会想到那么多呢?就算当时自己的感qíng如放了闸的水般收不住,可堂嫂她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吧?或者,或者她心知肚明?她接受了自己?突然想到的这点,让奚晚香的呼吸顿时快了起来。不,不会的,堂嫂从来寡yù且守节,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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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让晚香的心绪波动极大,她被自己的思绪、身边人的一颦一笑牵动着,手上突然没了个轻重,把雪花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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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喵”地叫一声,倏忽从地上窜了起来,高高地弓了背,呼噜一声冲奚晚香呲牙。示威完毕之后,才大摇大摆地从台阶上跳了下去,不管一身膘,抖擞地上了土墙,和着月色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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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瀼仍然蹲在原处,拍了拍手,望着雪花“忧伤”的背影,笑道:“你养的这猫可是真xing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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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便与人亲昵,不喜欢便可劲儿呲牙抓挠。奚晚香收了手,笼在袖中,从前她不也是这样?可现在明白地多了,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便反倒束手束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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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那雪花便不如你的这样活泼好动。”殷瀼忽然感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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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问道:“堂嫂的雪花定然比它乖巧,有堂嫂这样的人养着,可比它有福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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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瀼嗤笑一声,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养得娇贵可不是什么福气。喜欢归喜欢,可又能怎样呢?不如它这样来去自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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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又问:“难不成它没个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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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瀼笑着回眸,月华入眼,璨璨璀璀。她摸了摸晚香的鬓发:“猫命本就不长,养了几年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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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她又瞒下了什么,晚香却还是只“哦”一声,怏怏不乐地抱了膝盖,鼓着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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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会儿,殷瀼觉得有些腿麻,便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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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见堂嫂起身有些滞缓,便想着赶紧也站起来,扶她一扶。可谁知,甫一起身,便有些头昏,眼前黑乎乎的,又摸不着方向,一下便向后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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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被一只手紧握住,一个力道便拉着晚香跌入了温香软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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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晚香抬起头,这会儿眼前的yīn翳才逐渐退散,堂嫂的眸子便撞入了眼睛。她有些羞赧,却又有些悸动。这份悸动远远超过了羞涩,便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胳膊软得像面条一般,缠上堂嫂的腰,嘴上哼唧着“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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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瀼又好气又好笑,她亦站不稳,被晚香这么一纠缠,就只能靠着门框而立了。虽说从前也不是没有被小晚香这样像膏药一般黏着过,可丫头终归大了,又有昏时那一幕,殷瀼有些心神不宁,定了定,便准备把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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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未等殷瀼伸手,奚远年便长身立在了门口。他皱了眉,虽说是两个姑娘家,可拉拉扯扯总不成体统:“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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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奚晚香只得讪讪地直了身子,瞟他一眼:“爹爹。”真扫兴,抱着还没咂摸出感觉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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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远年似乎有什么话对殷瀼说,便让晚香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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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这样清高的模样,可态度缓和了许多。奚晚香察觉到了,这才恋恋不舍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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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窗往院子里看,晚香只看得到堂嫂的面容和父亲的背影。她还是有些担心父亲会说出什么不耐听的话,幸好堂嫂始终带着笑,淡淡的,让人十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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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远年与殷瀼的jiāo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让晚香有种时隔三秋的错觉。眼见着两人重新进门,晚香便赶忙从房间内出去,正巧撞上了奚远年,让他趔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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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父亲定会责怪自己“鲁莽,没个姑娘的矜持”,谁知奚远年竟只是微笑着替自己整了整衣领子,俯下身子,说:“丫头,且悠着点儿,小心磕着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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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竟像极了从前娘亲说的。奚晚香顿时愣在了原处,片刻才不明就里地看了看堂嫂,堂嫂亦冲自己弯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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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晚香带着一肚子疑惑去谨连那儿磨了半天,谨连一脸为难,实在拗不过了,才压着声音告诉她,少夫人趁着二小姐不在,去了奚二爷书房等他的事儿。谨连自然也不知少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道少夫人说话一向是有分寸,又有分量的,这才让奚二爷的态度来了个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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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有些愕然。这个爹爹,在自己的印象中便是个冥顽不化的愣头青,连大佛神仙都点化不了。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劝过几次,却连母亲都制止了,说是无用功,因而便彻底放任不顾了。晚香原先的打算便是,等父亲jīng神头好点了,能照顾自己了,便与他书信一封,悄悄地去了奚宅,反正晚香年纪大了,有手有脚的,他也奈何不了了。况且她之前卖花,亦悄悄存了不少钱,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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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堂嫂竟有耐心,有办法把这样的人说通!奚晚香十分诧异,想了想,却似乎又在qíng理之中。奚晚香震愕了片刻,便qíng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莫名其妙地qíng绪变化,让谨连一时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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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晚香开始嘘寒问暖,一改冷嘲热讽的常态,奚远年每每惯xing地想要诉说不满,皱眉头的时候,便赶紧压下去,极为少见地开始重新焚香,心qíng亦终于柔和起来。观之周遭,似乎一切也并不像之前想的那样令人深恶痛绝。研墨执笔,亦如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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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远年不会说话,可他的改变却共睹之。他不曾与殷瀼道歉,可他对奚家这位素来温恭有礼,遇事亦有主张的少夫人殷氏多了敬佩。他有些后悔,用“抽大烟”几次三番地戳她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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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晚香携堂嫂和谨连一块儿去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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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不想让谨连一道跟着的,可奈何谨连担心得很,说什么少夫人鲜少爬山,若有个什么好歹,她也好帮着分担,又说上山得带上一篮子瓜果香糕,若碰到山神小庙,得供上,才不会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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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没法子,只得让谨连夹着做了个不明不白的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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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谨连提着满满的篮子,起先还高高兴兴地挽着殷瀼的手,东张西望地抑制不住欢喜。爬了不多时,便气喘吁吁了,又觉得手上的篮子累赘,偏生还是自己非说得带上这么多,可把自己给害苦了!还不得怨道!谨连压着膝盖骨,不一会儿便落下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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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嫂走得不快,可步伐稳当,晚香与她一前一后走着,不时与她讲着山上的趣事。殷瀼被晚香感染了,瞧着她红扑扑的双颊,细致的肌肤柔嫩得像竹叶上的露水,殷瀼没怎么留意她讲的,只见她生龙活虎的,殷瀼的心中便好像一池chūn水盈盈yù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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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总总讲了一路,晚香似乎忘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前不久是隐在这里的山人出关的时候,自从瘟疫时用山上随处可见的枯木gān藤“毫不经意”地救了一gān人等之后,镇上的人皆知道这山人的玄妙之处——竟果真是个隐士高人!可奈何行踪飘渺,从那之后,晚香也极少见到他。堂嫂好像对他有点兴趣,又问了他的来历,道此人许是十几年前烜赫一时的名士大儒。晚香便同显摆一般,要为堂嫂引见这位形容不羁的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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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山不高,可连绵。走在其中犹如进入了绕不出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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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ūn风chuī生了郁郁森森,几个月不来,这林子竟已密得令人咋舌。晚香不曾找得那行踪诡谲的“高士”,竟还把堂嫂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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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连好容易跟上来的时候,便只见二小姐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扑腾的模样了。她擦了擦汗,好容易问了一句“少夫人呢?”,不想还被二小姐噙着泪水瞪了一眼:“说什么若有个什么好歹,现在真有好歹了,你倒是替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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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十足的哭腔。在谨连印象中,二小姐鬼主意极多,遇上何事都有对策,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确是极为少见。谨连不禁傻了眼,惶惶然环顾四周,篮子从胳膊上滑落,瓜果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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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第82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làng完回来啦,宝贝们想我了吗?(╭ ̄3 ̄)╭?
第八十四章
若不是谨连在身边跟着,晚香找了半个时辰还没见到堂嫂的身影,定是要蹲在着空无一人的密林中彻底茫然的。
已是日头高照的光景,可缓坡往上的樟树林中却密得仿佛透不见一丝日光,参天的穹冠之下是半人高的灌木,枝叶带着细细的小刺,不留心便容易被割下道道细浅的伤口。昨夜下过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cháo湿闷热,让人愈发心神难安。
谨连紧紧地跟在晚香身后,生怕一不留神,连二小姐都不见了。她喊得嗓子都哑了,噙泪的眼睛却还不断地四处张望,奈何周遭就是不见少夫人的影子。二小姐怕真是急了,谨连担心地看了看晚香的背影,方才明明被尖锐的石头磕到了,疼得头上满是冷汗,却看都不看伤口,硬是一瘸一拐地继续找人。
奚晚香紧抿着唇的样子与她平日相去甚远。直到现在,距离堂嫂失踪已经一个时辰多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堂嫂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失了。她快怨死自己了,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家里,非得跑到山上来吃这份苦?堂嫂矜贵,不似自己一样素来在乡野疯玩,堂嫂怎么可能跟得上自己的步子?明知堂嫂走得不快,为什么不再盯得紧一些?若找不到堂嫂,奚晚香宁愿陪她一道在这山里隐遁,日日寻她,直到寻到为止。
腿上被石块磕到的伤口还在作痛,可奚晚香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一般。她抬头望了望,飒飒的樟叶边缘描着光亮的金线,她复又闭上了眼。晚香心中突然害怕极了,她们才刚刚相见啊,有多少的话还不曾说,这分别怎么就这样又遽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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