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深宅养团子GL_楚谡【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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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原路又走了一刻钟,终于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眼前顿时一片豁然,往下便是方才上来的小径,而上则是一块嶙峋的巨石。
  她从那白惨惨的巨石之后走了出来,从容而淡然。她昨日沐浴了,不曾带换洗衣裳,便穿了晚香的。朴素简单的靛蓝粗衣如一道清和的山风,她素容澈眸,扶着石沿提裙出现的时候,奚晚香突然觉得,她就好像一个幻觉,生在自己心里的美好幻觉。
  见晚香木木然定在原地,殷瀼心中有些担忧,又有些愧疚,便赶紧走近,抽了帕子,替晚香擦去脸上黏着的泥土碎屑。她柔声道:“是堂嫂不好,方才慢了一步,便以为你往上面去了,没想到,走了会儿,还是找不见你……”
  殷瀼没有说完,便被晚香拦腰紧紧拥入怀中。
  殷瀼怔在了原处。小晚香的怀抱温暖而热烈,仿佛要把她自己揉入进去,殷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她用力相拥了。若是从前,殷瀼定然不会当回事儿,笑着拍拍晚香的肩背。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殷瀼的双手滞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她的胸口闷闷的,有些钝痛。
  听到晚香在自己耳边抽噎一声,殷瀼心中愈发难受。扶了晚香的双肩,让她站直在自己面前。殷瀼一如平静地望着她,那双分明的杏眸里通红,清楚地写着自责和后怕,仅仅被她这样看着,都让殷瀼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殷瀼终究别开了眼睛,一丝不苟地仍旧用帕子擦去了晚香脸上的泥渍,微笑着说:“堂嫂哪有这么娇弱,不过一时半会走失了,在原地等一会儿便是了,不值得这样着急。”
  奚晚香抽了抽鼻子,轻轻一眨眼,泪水便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她亦有些不好意思,便赶紧用擦了去。见堂嫂仍然一派波澜不惊,她才长吁了口气,破涕为笑。事后,晚香想,幸好堂嫂不曾伤及毫厘,若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奚晚香思前想后,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出了这一码子事儿,奚晚香说什么也要下山了。这山可不友好,让她好大一场虚惊。
  下山的时候便走得快,小径不宽,仅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过。谨连亦吓得不轻,便一直抚着心口,紧紧地跟在两人身后。
  清风徐徐,奚晚香忍不住偷睨堂嫂。方才的惊惶,天塌下来都不为过。明明在心中祈祷,若堂嫂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必然不顾一切地与她表白心迹。可当真的把堂嫂送还回来之际,奚晚香却又不出意外地胆怯起来。
  两人的手不过就分毫之隔,奚晚香的心跳得厉害,手指微动,故作不经意地碰到堂嫂舒展的手指。如此三番,又迟疑片刻,她才咬着牙握了堂嫂的手,嘴上还装模作样地说:“这里滑,堂嫂小心。”
  此前,莫说牵手,就算同榻共枕,呼吸不过毫厘都是有的,倒真是有些作茧自缚了。奚晚香心下自嘲地想着。
  殷瀼自然察觉到了晚香的异样,她偏了偏头,目光却没有刻意落到晚香身上。小丫头的手心出了不少汗,有些粘腻,恰如其分地显露了她此刻的紧张。殷瀼隐约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却又不敢深究,生怕一旦深究,连自己都不好掌控了。
  殷瀼任由晚香牵着,她的脑中空白了片刻,便不小心被脚下凹凸的碎石绊了绊,踉跄一步,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殷瀼其实根本不是走丢的。她有些混沌,正当自己要跟着晚香一道进林子的时候,她看到巨石后转出一高一矮两个道人,长袍及地,高深莫测。那穿着道袍的长者,她猜便是晚香口中那不显山不露水还随手救民水火的高士山人——十几年前赫赫有名的谋士,陈觐。殷瀼不曾见过他,但当时父亲还未辞仕,便听说了些许陈觐的事儿。只晓得他当时是个可论天下的厉害人物,后来隐居在了这山里。
  可他为何要刻意等晚香不在的时候,特意找殷瀼?还未及细想,那瞧着不过十岁的童子便一晃,到了自己身边。她本怀着三分敌意,可童子却说事关那先进去的小娘子。殷瀼这才跟着驻足了。
  “奚小娘子有劫,能过此劫,便堪大器。”说到这劫的时候,山人的眼睛便是斜睨着殷瀼的,一放不放。
  殷瀼当时表现地从容,仿佛根本听不懂,亦不挂心,笑着朝这瘦高的山人作揖道谢。可隔了这么一会儿,那深深浅浅几句话便忽然开始在耳边放大了,嗡嗡然让她难以定心。
  堪大器?自古堪大器者,便承重中之重。她不要晚香承受太多,她只想让晚香如往常一样心无挂碍,平平安安、天真清乐地长大。
  见堂嫂忽然发愣,晚香伸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晚香便在她耳边唤她。
  殷瀼恍然惊醒,猝然转头,定定望着晚香。两人靠得近,鼻尖便几乎是要贴上了。奚晚香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慢慢地,脸就开始红了。
  “啊,好热!分明还没有入夏,怎就忽然这么热……”奚晚香口gān舌燥地解释。
  谨连不明就里地环顾:“不热啊,这山风阵阵,还觉得有些yīn森森呢。二小姐是浮躁吧,耐耐心,咱们定能走出去的。”
  =皿=
  殷瀼笑了,一直任由晚香松松牵着的手动了动,继而捏了捏晚香的手心。她像很久以前拉着晚香去书院一般,自然地握紧了晚香的手,紧密不可分。
  一边走着,殷瀼一边轻声说:“堂嫂就是堂嫂,咱们永远都是亲人,雷打不动的事实,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这话,她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像是说给晚香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奚晚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殷瀼的侧脸,她的神qíng还是这样淡然,可晚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从她失踪之后重现,这种奇怪的感觉便一直淡淡萦绕在奚晚香心头,挥之不去。
  不能分开固然好,可若永远止于这一层,她们真的变成了至亲至疏,至近至远的亲人。奚晚香想了想,觉得不免憋屈,她不想这样委曲求全,永远只能看着堂嫂过一生。便让这话从耳朵里穿了过去,就随着风一道chuī散了。
  “……明白了吗?晚香?”晚香的心不在焉,让殷瀼有些担忧,那道人睥睨的神色又垂入心头,让人无端惧怕。
  奚晚香朝她展颜一笑,也不管她在说什么,便附和道:“明白啦,堂嫂说~得~是~”
  殷瀼扑哧一笑,无奈地摇摇头。
  前面便是平路了,huáng发垂髫三两过,相安而乐。晚香如今身高与殷瀼所差无几,殷瀼便不好似过往一样揽了晚香的肩膀,便挽了她的胳膊弯。青山沃田,安舍流水,两人比肩而立,如一双如此般配的璧人。
  于此时,陈觐与跟随他的童子一块儿往深山更深处行进。小童眼睛细细的,瞪大了也就两条fèng,他好奇心重,便总喋喋不休地问他师父“为何刚才要特意与那小娘子的娘子说那些话”。
  陈觐起先还耐着不说话,听得厌烦了,便用树枝做的拂尘柄敲了小童脑袋一下,长须一抖一抖:“什么小娘子的娘子,知道什么叫娘子么,就乱说话,罚你今天不准吃饭!”
  小童委屈,捂着脑袋不高兴。
  陈觐甩了拂尘,马毛不好使,总掉,掉的已经不剩几根了,衣服上的补丁亦有脱落的趋势。他背了手,自言自语:“因缘生,因缘灭。这世间万物,逃不过一个缘字。谁想凭白无故地招惹那小丫头?”年过半百,却jīng神矍铄地仍像正值壮年的道士掐指,叹,“五年内,那丫头还得回来找我。”遂长啸入山,不复见。
  回到家中,院门dòng开。门口停了一架黛顶的马车,屋内黑黢黢的,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嚎啕哭声。
  奚晚香蹙了眉,心中陡生不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屋内走去。
  果真是从台门镇来的马车,不曾来一两个人,却只托车夫带来一封简短至极的书信。只是这短短一行墨字,却把奚远年的脊骨又压弯了许多。
  “夏华汝妹已故,速回。”

☆、第83章

  第八十五章
  奚夏华的尸身是置于门板之上,让独轮推车送来的。
  冰冷僵直的身体上盖着一块麻布,怕叫风chuī走了,推车过来的小厮便用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压住了边角。把尸身送到了奚家门口,小厮便嫌晦气地啐了一口,疾步走了。
  奚老太太当时在屋内正环着寂寞,感叹宅中空落,乍然听到李管家连滚带爬地进来通报,她几乎是跑着到了门口。
  dàng然无一人的大道上唯停着这门板,两侧的杨柳依依,缟素麻布边缘翻翻,里面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奚夏华太瘦了,瘦得几乎一眼看去,看不出里面掩了一具尸体。
  奚夏华的死相极惨,她是上吊死的,因此舌头便长长地伸在外头,目眦yù裂,眼睛合不上,能看到涣散瞳孔旁边的丝丝血色,白得发青的双颊瘦得凹了下去,脖子上一条黑紫的勒痕。端的十分骇人。
  见到此相,奚老太太便有些心神恍惚了。她俯身执着麻布一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身子微微往后仰,似乎下一瞬便要跟着跌入地底下去了。
  亲手一个个把膝下子女送出门,却接二连三地迎回来他们的尸体。此前奚远镇的死讯已让奚老太太形容顿苍,姑娘的溘然长逝,又让她饱受打击。都是身上掉下来的ròu,况且奚夏华是她心头上最疼的那块。老太太这么大半辈子,闺阁姑娘时候的宅中争斗,嫁人后打理乡绅宅院几十载,见过多少人qíng冷淡,不都是踩着他人的血泪一步步上来?可权势钱财究竟何用?到头来,还是得一人承受接连的丧子之痛。
  整理姑奶奶遗体的时候,嬷嬷从奚夏华身上翻出了一张叠得四方四正的书信。奚老太太一时不敢拆开看,她耐住遽然痛哭的心qíng,舒口气才缓缓拆了信。
  果真不出老太太所料,便是宋程——即是夏华夫君的荒谬bàonüè,让奚夏华远在永州日日难捱,最终选择了一死以解脱。她写得简单,不过寥寥几行字罢了。夏华用了一半的笔墨,说自己不孝,若有来生,应当尽孝母亲身边,亦让母亲不必为她伤深,命浅福薄该是如此劫难。
  奚老太太只知那宋程待夏华不好,却不知他如何不好,只知她姑娘委屈,却不知究竟委屈在何处。老太太胸口一口气闷难抒,咬着牙想让人去永州揪了那宋程出来好好伺候一顿,就算是拼上奚家的前程,也要把宋家整个家破人亡。可奈何看到书信末尾,奚夏华却仿佛dòng晓老太太心思一般,劝她在气头上千万三思后行,宋程与官家关系匪浅,不可轻举妄动,且此举为她自己所选,与宋程无关。
  金灿灿的日光从檐角流下来,落到奚老太太皱纹遍布的眼角。她似乎看到夏华幼时那天真热烈的笑容,饱满的脸颊如同正盛开的花朵一般,一声“娘亲”能甜到人心窝里去。可就是这样一个鲜润的姑娘,怎的就成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她垂下手,手中似乎早已没了气力,纸张便如同死去的枯叶一般旋旋落地。她似乎一下又老了许多,老到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老到几乎要入土为安了。她慢慢弯腰,在长椅上坐下来,整个宅子静得能够清楚听见自己了无生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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