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过茶水,却是忍着gān渴没喝。他定了定神,总算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想到殿前惊惶禀报天香公主遇刺重伤昏迷,顿时心里一紧:“香儿,我的香儿!”
jú妃忙道:“陛下放心,公主在第二天早上就醒过来了。虽是利器掼胸,但御医们一个个都回禀说,只要好生将养,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醒了……醒了啊……”皇帝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转头打量jú妃,“听你所言,朕睡了不少时辰?朕睡了几天?怎么只有你在这里?王总管呢?”
jú妃叹了一声,长身跪在地上:“陛下,请治臣妾不察之罪。那日陛下受了刺激昏睡过去,太子急得不行,召来了所有御医会诊,才知晓那yù仙呈上来的金丹,虽是没毒,却一直是靠着虎láng药吊着神。陛下上接仙台前吃得太勤,透支了好些jīng神,这才一睡不起,消耗了这三四日的光yīn。臣妾昔日糊涂,一心以为他真有长生之术,竟引荐了yù仙这贼子,险些侵害了龙体,望陛下责罚!”
她神色哀戚,这一番话说得如泣如诉,叫皇帝也禁不住神色微动。
皇帝若有所思地啜饮了一口茶水,轻声道:“你本也是为了朕好,起来回话吧。你还没告诉朕,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jú妃迟滞了片刻,从地上起身,轻声道:“陛下,之前一直是太子陪着臣妾守在陛下身边。但今日是常朝,因着冬至日燕山那边的岔子,也因着陛下的身体,内阁劝谏太子代替陛下上朝视事,以安定臣心。王总管不放心太子,因而跟着去了。”
“啪嗒”一声,是碗盖扣在了茶碗上——“哦?”皇帝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把茶碗里的jú花茶一饮而尽,轻轻笑道:“也对,国中无君,自是要靠着副君理政。太子,没做错。”
他疲倦地将茶碗撂倒一旁,似乎泄出了周身的jīng气神,竟比方才昏睡的时候更颓然了几分。jú妃见状,忙忙地唤了室外的宫人,捧了些粥食进来。
皇帝有些恹恹的,却也知道自己睡了这几日,身子太虚,qiáng撑起jīng神吃了几口。一边吃着,一边向jú妃打听着自己昏睡过去这几日的事qíng,jú妃便宛若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和他拉拉杂杂地讲了起来。
前朝纷乱jú妃一个后宫妇人并不知晓许多;小皇子这几日自是留在宫里好生读书;太子每日里被内阁督促着查看邸抄,连宫门都不曾踏出一步;王总管先前是被派了出去照看天香公主,待天香公主醒了便风风火火地回来报信了。
皇帝听到jú妃声qíng并茂地描绘着驸马声嘶力竭地将天香唤醒的qíng形时,觉得郁郁如鲠在喉,停了用餐的动作问道:“那张绍民这几日在什么地方?”
jú妃道:“巧了,这事臣妾还真知道。那张绍民刚开始也是陪着太子在宫中留守,后来说是担忧各地的yù仙帮余孽会起乱子,便拿了太子的手谕去各州府传令剿匪了。”
“他去剿匪?”皇帝隐隐觉得违和,却也没深究,“罢了,剿就剿吧。”他更觉得浑身没了jīng神,将碗一推,斜斜靠在了一边。
jú妃也不多劝,悄然收拾了杯碗,退到了一旁。
乍然间,前朝哗声大作,即便是寝宫这里也听得到远处带着狂喜的传报声——
“报——”
“报,五百里加急——”
“报,五百里加急,宣大急报——”
皇帝周身一凛,整个人直起了身子,旋即派了宫人出去打探qíng况。
不多时,那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匆匆返回,高声禀告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东方小侯爷冬至夜带军深入敌阵,斩察哈尔汗之子鸿台吉首级,生擒察哈尔汗及其亲眷,即将入京献俘!”
皇帝双目jīng芒一闪,又令他重新说了一遍,确信听到的无误,这才朗声大笑了起来。
国朝大事传遍京城尚需些时辰,此时此刻,因着公主受伤而被免朝免差的吏部侍郎冯绍民尚不知这些讯息。
眼下,她有更要紧的事qíng需要处理——伺候重伤卧chuáng天香公主。
虽然天香在冬至夜尽天明之际就醒过来,却是被老人家下了死命令多休息,她身边又有最为严谨的庄嬷嬷和冯素贞,于是乎,这几日竟是没怎么离开过chuáng榻,镇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吃的多半是汤药,导致整个人都虚肿了一圈。
“仔细烫着。”冯素贞柔声说着,把汤匙chuī了chuī,送到了天香的唇边。
不管天香多不qíng愿,每日三次,冯素贞都会端着药碗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她chuáng前,温和而坚定地注视自己用药。而那些如水一般豪饮下肚的良药,往往都苦得她恨不得继续昏过去,好让冯素贞用嘴来喂她。
现在想装晕已经晚了,天香心里哀嚎了一声,乖巧地凑近那汤匙,抿着唇吞下了苦涩的药汁,眼睛却仍是盯着冯素贞。
冯素贞认认真真地喂天香服下了几匙药,才注意到天香的眼神,她有些紧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一直看着我。”
天香瘪瘪嘴:“药苦,看你的脸分分神。”
冯素贞好笑道:“……我脸上又没糖……”她顿了下,看着天香整个垮下去的小脸,冰雪聪明的状元郎终于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且等等。”她把药碗放下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冯素贞端着个小碗回来,将那碗送到天香唇边,哄她喝下去。
天香抿了一口,一股子冰凉的沁甜落入心底:“糖水?”
冯素贞补充道:“是蔗糖水,我刚想法子给你现榨的。”她伸手触了触碗壁,凝起了眉,“我刚刚捂了阵子,还是有些冰,你慢些喝,或是我再帮你用热水温着。”
天香瘪嘴:“不能嚼的甘蔗有什么意思。”
冯素贞莞尔:“你大伤初愈,想是没什么力气,那东西嚼起来费力,还是喝点糖水吧。”
天香确是虚弱,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糖水,便止住了。她疲累地靠在仰和上,看着冯素贞又是寻手巾给她擦嘴,又是拾掇药碗汤碗,好一番手忙脚乱。
见惯了冯素贞的淡然超脱,此番qíng境教天香看得眼窝发热:“其实你没必要这般亲力亲为,我公主府里又不缺人。”
冯素贞动作一滞,她帮着天香撤了仰和,低声道:“我做这些也是应当的,毕竟——我也是你……公主府里的人啊……”她别开头道,“你再睡会儿,我晚些再来陪你说话。”说罢,人就急慌慌地出去了,走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这几日都是如此,冯素贞只是紧张着她吃药换药,并没有和她有过多的jiāo流。天香自己身子乏力,也没心思和冯素贞多说,便听话地合眼小憩。
她舔了舔嘴唇,残留的蔗糖汁甜得有些发腻,她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不知不觉,就又是一枕甜梦。
待到醒来时,日光已是稀薄,室内有些昏暗,chuáng前朦朦胧胧似乎坐了个人影。
天香已经习惯了每次睁眼都先看到冯素贞,于是想也没想就娇嗔道:“我每日里睡了又睡跟猪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影认认真真回答道:“便是像猪,也是亲妹妹,不好看也得看着。”
天香刷地抬起眼来,看到了太子面上的表qíng带着几分怪异,似乎隐隐还有些嫌弃。
她顿时着恼,抬手yù打,却险些牵动伤口,只好龇牙咧嘴地又向后倒去:“老哥,你存心来气我的不成?”
“哪敢哪敢,”太子忙解释着,带着后怕说了句,“唉,妹妹,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天香躺在chuáng上回道:“呸呸呸,瞎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还活着呢,老哥你也要努把力活个几百岁。”
太子正色反驳:“瞎说,哪有人能活几百岁的,我能活个六七十就谢天谢地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天香的模样,好一番唏嘘:“虽然御医每日里都会进宫回报你的qíng况,但亲眼见到你还能和我顶嘴,我的这颗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肚子。”
天香随口道:“咱们父皇可还想着万岁万万岁呢,老哥你倒是想得通!”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你不是在宫里陪着父皇,怎么出宫来了。”
太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来的缘故,忙道:“妹妹,父皇今晨醒了,是他让我出宫来看看你的——”他迟疑了下,“前几日因着父皇的昏厥,我是半步也离不开皇宫,天香,你没怪我吧?”
天香心平气和地晃了晃头,展颜安抚道:“你能知道自己的重要,我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她心思微沉,问道:“老哥,父皇怎么样了?”这几日因着自己身受重创的缘故,并没有人和自己细说宫中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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