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的?!”天香紧张起来。
“杏儿告诉我的。”
“杏儿那小妮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天香有些讷讷。
冯素贞掩唇咳嗽了一声:“还不是你自己说的?”
天香瘪瘪嘴,几步溜进了那挂着她画像的房间里,摸了根甘蔗出来。
冯素贞失笑:“你若是想要,张大人肯定把整个京城的甘蔗都堆到你府上,gān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天香把胳膊搭在了冯素贞肩上:“驸马老兄,凭我几十年吃甘蔗的经验告诉你,偷着吃的甘蔗,最甜!怎样,要不要试试?”她看起来轻松不羁,心里却紧张得要死,冯素贞会不会甩开自己的胳膊?
冯素贞道:“你只拿了一根出来。”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天香勾肩搭背的举动,许是近日的亲密接触太多,就连半夜睡觉,天香都会偶尔从chuáng上滚到地上来,把她给撞醒——她都有些习惯了。
天香用袖子擦了擦甘蔗,恋恋不舍地把甘蔗递到了冯素贞嘴边:“给你咬一口,就一口!”
冯素贞大笑,就着她的手轻轻松松咬了一大口甘蔗下来:“果然甜。”
斜阳映照着后厨的袅袅炊烟,一个蓝衣侠客半躺在八府巡按府大堂的屋顶上,微微眯着眼,盯着庭院中的两个人,只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幅写意的画卷。
他举起一坛错认水,仰头把甘冽的酒水灌进喉咙。
晚饭后,夫妻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冯素贞忆起临走前看到的那抹萧索的身影,道:“公主,我忽然觉得你很是幸运,遇到的都是天底下少有的好男儿。”
天香惊道:“冯绍民,这是我听过的人所能说出来的最自恋的话!”
“……我没说我,”冯素贞顿了顿,“公主,如今你把一剑飘红和张大人都认作了义兄,你自己,qíng归何处呢?”
天香笑眯眯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心里有个人,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
冯素贞有些迷惑,那人是谁?除了一剑飘红和张绍民,还有第三人?
天香忽然变了认真的脸色:“我原本以为我只不过是一时贪念,求不得就是求不得。但我现在想通了,管他娘的呢,我势在必得,不是贪念,是执念,谁都拦不住!”
冯素贞被她言语里的志在必得唬得一挑眉,道:“祝公主心想事成。”
天香道盯着她,道:“在我心想事成前……驸马老兄,就看你的了。”
冯素贞一头雾水,心底隐隐有些惧意:“公主此话何解?”
天香大力拍了拍她的肩:“在我心想事成之前,好好扮演好我的驸马啊!”
冯素贞恍然,连连点头,拱手笑道:“那是自然。”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只是照到自己的桌前炕头,照不到那一对年轻人并肩同行的身影,四合的夜幕如黑色的披风,将那两人隐藏在悠长的御街尽头。
第9章 第九章 yù静风不止,yù养早孝亲
皇帝下令天下臣民申报财产的事宜开展得如火如荼,冯素贞忙了起来。天香也不曾闲着,前世一切风起云涌,皆从此时起,她自然要想方设法地查明一些事qíng,做好自己的布置。
糙灰蛇线,埋伏千里。
前世不曾想到过的事qíng,渐渐有了眉目。
冯素贞下衙后,见到的是格外严肃的天香。
“杏儿去哪儿了?”天香青着脸,而桃儿正跪在她身前,战战兢兢。
冯素贞蹙眉,天香从来不是苛待下人的人。
桃儿把头摇得拨làng鼓似的:“应该,应该只是出宫玩去了吧。”
天香将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冷声道:“玩?她已经失踪好几日了!跟我说实话!”
桃儿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凶狠的天香,顿时吓得呆若木jī。
冯素贞对这样的天香也有些意外,忙上前安抚桃儿道:“你不要害怕,照实说就成了。”
桃儿心里委屈,抽抽搭搭地说:“杏儿说,自打dòng房之后就没见到驸马与公主……同chuáng,她替公主担心,所以去给驸马抓、抓有用的药去了。”
天香沉着脸:“谁说的我们不曾同chuáng?难道你们每夜趴在窗口窥探不成?!”
桃儿忙辩解道:“不、不是,是公主驸马大婚的那天晚上,公主出来要了水,而后就再也没要过,所以我们两个才猜……”
天香那天晚上不是睡着了么,怎么还半夜要过水?冯素贞尴尬之余,又觉得奇怪了。
天香没空去照顾冯素贞的感受,搭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握得指节发了白。
正此时,一个小厮在门口禀报道:“公主,驸马,门外有个老乞婆送来了一张纸,说是府上走失的人掉的。”
天香霍然起身,高声道:“去,去抓住那个老乞婆,快去!不要让她跑了!”
冯素贞悚然道:“天香!”她怎么能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香来不及解释,只是急切道:“此事定有玄机,世上没有巧合。”话音落下,她便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施展轻功追出府外。
公主府并不临街,她很轻易地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个衣衫褴褛,却并不佝偻,甚至健步如飞的身影。
她冷冷一笑,没有追过去。身后的家丁已经追了出来,天香摆了摆手:“不必了,放她走。”她回转了身子,看到冯素贞站在公主府门口,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二人不语地回了房,冯素贞屏退了所有下人,在八仙桌前施施然落座,那桌上摆着那张据说是老乞婆送来的纸,据桃儿所言,那正是杏儿打算去抓的那个方子。
“刚才那人确实不是老人家。公主,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冯素贞先开了口,平和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愠怒。
天香沉吟片刻,道:“是有件事qíng,我不曾告诉过你。”
冯素贞见天香坦诚,那一丝火气儿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忙问:“何事?”
天香深吸一口气,道:“那个神出鬼没要红豆的老人家,是王公公的亲生母亲。”
“什么?!”冯素贞失声道,“老人家?王公公?”那样一个善良的老人家,怎么会有王公公那般恶毒残nüè的儿子?!冯素贞想到自己家接二连三遭逢的巨变,都是那王公公作祟,不由得面色铁青。
天香哪里想不到她的心思,但也只能侧了脸装不知道:“确实难以置信,但确是事实。王公公这些年做了不少错事,老人家行好事收集红豆,是在为儿子赎罪。”
冯素贞沉默良久,方才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子女纵然削骨还ròu,也难报答父母恩qíng。”
见冯素贞问都没问就信了自己,天香心头一暖,顿了顿才道:“我知道王公公不算是个好人,但是,他也不算是坏人。今晚我要做件事qíng,可能有些危险,你既然是有用的,可得从旁保护我。”
冯素贞颔首:“公主所请,绍民定然从命。”
高大的朱红宫墙是前朝的遗迹,每每走在此处,便叫人自心底油然生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来。他不再像白日那般拘谨地将双手搭在腹前,而是抬起头来,如同那些有傲骨的读书人一般,端着胳膊,迈着健实的步伐,大步从皇帝高大的寝宫向自己并不宽敞的卧房走去。
他无声地推开了门,眼前是一片漆黑冷清。
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哪里能指望平凡人归家时候的热菜热饭呢。
他走到桌前,拔出一支火折子,狭小的房间亮了起来,他却快速地chuī熄了手中火折子,大喝了一声:“哪儿来的小兔崽子,敢来杂家这里撒野?”
话音未落,他已拔出拂尘,向着书架旁掷去。
他听到宝剑破空的龙吟之声,也听到了金属削断了什么东西的声音。他的神qíng凝重了起来。
书架旁亮起了一盏灯,照出了站在那里的人的模样,他又恢复了平素的拘谨姿势,跪了下去:“老奴,参见公主。”
天香一反常态地冷漠,她没有叫王公公起身,而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那金灿灿的冠帽。
许久,她才幽幽道:“王公公,你居然也会认gān女儿。”
王公公十分镇定,哑着嗓子道:“公主,老奴没有亲儿亲女儿,自然要认几个gān儿gān女儿。这样,老奴百年之后好歹有个打幡儿的。”
“我说的是我公主府上的杏儿。”天香的声音微微有些gān哑。
王公公口气如常:“公主,那小丫头是老奴同乡的女儿,进宫的时候,是托了老奴加以照拂的。我看她聪明伶俐,而且这宫里没人比公主您更好伺候的主子,就心疼她,把她放在您宫里伺候您了。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才叫我一声gān爹。这宫里头,好些个叫老奴gān爹的呢,这是老奴的福气,也是皇上、公主给老奴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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