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制是重罪,但又不那么重。尤其国朝沿袭前朝旧风,对此不甚着意。大臣们僭越得再厉害,也充其量罚没点银子,申斥一顿罢了。可皇叔你这番僭制,不大不小,你又是皇族,说是罪该万死,却又罪不至死,”天香条分缕析道,“因而,就算定了罪,父皇当真杀了你,也会落个残害手足的名声。”自前朝始,不管哪个皇帝登基,都不会轻易杀皇族。
东方侯优哉游哉:“大侄女儿不说我还没想到,能让我那哥哥名声臭一臭,倒也是个有趣儿的事。”
“十三叔,你没有兵权,但你侯府可是有个武将——你那个好儿子、我那个好堂哥从小就被父皇派去了辽东,手底下虽然有些兵,却是个实心眼儿,对你的一系列谋算毫不知qíng,而且绝对没有让自己老子当皇帝的念头。何况,打辽东往回打,把鞑子也逗引过来,你皇帝没当成,反倒成了卖国贼,也是不现实,”天香拖过了狱卒的桌椅,施施然落座,翘起二郎腿,“所以你把他给叫回来了,跟他说,要给他娶个天下第一美女。”天香想到这儿就感慨,就凭着那么一张冯素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画像,东方胜就巴巴地从辽东跑了回来,亲往妙州求亲,这得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天香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把话题转到东方胜身上,方才还十分闲适的东方侯眼神却突地一变,直勾勾地盯着天香:“然后呢?”
“然后的事儿一团糟,我们稍后再讲,”天香笑眯眯地喝了口十分劣质的茶水,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十三叔渴不渴,要不要也喝上一杯?”
还没等东方侯有所反应,天香已经摇头道:“不好不好,万一茶里下了什么毒,把十三叔毒死了,就不好了。”
东方侯压着火道:“公主,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叔叔的?”
天香无奈道:“谁叫十三叔你从一开始就一心寻死呢?我总不能,就这么遂了你的意。”
尽管天香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说他找死,但此时此刻,东方侯的脸色才是真的满面寒霜。
“有的人,活着能有价值,而有的人,只有死了才有价值。只有你早早地死了,才能激起东方胜的仇恨和父皇的愧疚。父皇不会让你掌兵,却会在你死后补偿东方胜。皇族不缺钱,补偿一个武将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他手里有兵——等他有了兵,就能bī宫;能bī宫,就能把小皇子扶上皇位,”天香自chuī了chuī茶杯口的热气,缓缓道,“把你和jú妃的儿子扶上皇位。”
东方侯忽然大笑起来:“公主,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父亲,他那只中山láng,是不会有愧疚之心的。不管我因什么而死,若他会善待胜儿,甚至让他掌兵。那只能有一个原因:驱虎吞láng!”
是,驱虎吞láng,前世张绍民也是这么说的。
前世皇帝给东方胜的禁军兵权与其说是送与他bī宫的武器,不如说是赋予他力量,好来牵制yù仙国师那头杂毛láng。毕竟,若没有东方胜和jú妃的bī迫,国师可能早早地就倒向了更好控制的太子,将太子变作他的傀儡了。
在这个角力的过程中,若是东方胜处理得当,他未必不能将自己的亲弟弟送上皇位。而驱虎吞láng的计划若然实行,必须先打破朝中势力的平衡,让各方人马调整变动自己的势力,以相互牵制。
东方侯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一切才有可为,而不是将一切寄望于对太子没完没了的暗杀上。
天香并不意外,只平静道:“这么说,你认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不认的余地么?”东方侯自嘲道,“枉我自以为设计得甚好,却被一个huáng毛丫头一眼看破。”
天香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可不是她一眼窥破的,张绍民和前世的小皇侄对此都居功至伟。有念于此,她觉得还是安慰东方侯一下比较好:“十三叔你不用伤心,若不是遇到了我这么天资聪颖、见微知著、美貌与聪慧并举的天才,你的一步步算计确实没人看得穿。不过你这计划还是不够周全,毕竟是仓促定下的寻死计策。十三叔啊十三叔,你就不怕你死得太早,你的计划过早夭折么?”
东方侯背过身去,望向头顶的一角天空,目色迷离,似乎穿越了凝重的夜空,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庞:“公主,你小看了女人的执着,尤其,一个贪心女人的执着。你父皇尽管是个薄qíng寡义的男人,却也是一个好色的男人。对于一个完美的漂亮女人,他或许不会纵容,却可以轻易原谅。”
天香想起前生jú妃的不死不休,一时也有些感触:“是,你们男人满脑子的争权夺势,而女人,只贪qíng,贪心——不过,你也小看了女人的气节,我父皇会原谅jú妃,但jú妃不会原谅自己。”
东方侯低低笑了起来:“那更好了……这辈子,我总算有一件事,能够完全赢过你的父皇……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痛笑。
天香面上淡淡的笑意僵住了,又缓缓地收了回去,这点,倒是她、张绍民都不曾算到过的。他们都认为东方侯算计的失败在于没有预料到jú妃的殉qíng和东方胜的冲动,却不知道,哪怕是这失败,他都甘之如饴。
只因为如此,他可以让皇帝因jú妃彻底的背叛而尝到完完全全的挫败感。
算得出谋划,算不出人心。
东方侯的大笑声格外刺耳:“公主,别以为你窥破了我的心思,你就能阻止这一切,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看来,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天香蓦地感到了一阵失落:她何尝不知!
她重生归来,或许能改变一两事的结局,改变一两个关键的节点,但是——
她改变得了人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原剧的理解是这样的:
除了主角团外,有这么几股势力
A方:老皇帝(一个迷信权术爱玩手办的老年霸道总裁)
B方:太子(痴迷木鸟的技术宅??所以这是父子俩)
C方:东方侯(沉迷于cosplay的富贵王爷 ????和前面的父子俩真是一家子)东方胜父子小分队
D方:jú妃小皇子母子小分队
E方:国师(由jú妃和东方侯引荐成为国师,受这两者制约)小分队(yù仙帮各种奇形怪状的人类)
皇位的争夺者是B方和D方。除了主角团是无条件支持B的外挂之外,C和E都属于薛定谔的挂,他们支持谁,谁肯定就能上位。
老皇帝是这样想的,太子懦弱,一旦A挂了C垮了,那太子就容易被E方控制成为傀儡。所以C不能完全垮,要有人来制约E方,让E方不能全心倒向太子。所以东方侯狗带后东方胜在老皇帝的支持下举起了C方的大旗,继续制衡E方以支持D方,来保证B方不被E方所控制。
这就是所谓的驱láng逐虎。
好了我编不下去了。你们意会吧。
洗白东方侯进度90%
第14章 第十四章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此夜格外闷热,当看到天空的暗红色时,天香才意识到,可能要下雨了。
bào雨惊雷之前,总是让人气闷的。
在这凝滞不动的空气中,她只觉得热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本想回房休息,也不得不改了主意向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里有挥舞破空和衣袂擦风的声音,她有些惊疑:莫非来了刺客或是斥候?她顿时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了一番,拔起个衬手的家伙,勉qiáng挑了个枪花便向着那声音来源处冲了过去。
无星无月,暗红的天空下,视物并不清晰,但她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上下翩飞的白色衣袂。
她马上就认出了那个独自在庭中舞剑的人,是冯素贞。
偌大个知州府,偌大个妙州,不,甚至普天之下,在她眼中,也只有这一个人能够把这身白衣穿得格外俊秀,一举一动都糅合着男子的慡朗和女子的优雅。
眼前既不算花前月下,也不算良辰美景,但偏偏就美得叫人心动。
冯素贞仿佛不知道她在此一般,依旧如方才那般一招一式地舞动着,身姿矫健,宛若骖龙御鹤。而剑势起伏,时如雷霆震怒纵直而下,时如江海凝光横扫千军,叫观者为之惊叹,又叫人觉察到了那股子让人不敢靠近的泠然剑意。
等天香醒过神来,那柄“剑”正停在她的鼻尖前面。
她骇了一跳,退了两步,这才定睛一看:哪里是剑,是根甘蔗。
冯素贞将胳膊向前送了送:“王公公准备的,我叫人放在冰窖里镇过了,结果成了冰坨子,硬邦邦的——现在应该化开了。”
敢qíng方才那么大动静其实就是在化甘蔗?
她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根东西——
“公主怎么把府里搭葡萄藤的竹竿拆了?”冯素贞的口吻带着些认真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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