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颇为不耐:“宋先生,农事我听了好些了,可是木鸟怎么才能飞起来呢?”
天香不满:“老哥你满脑子木鸟,你就听宋先生说些农事又怎么了?”
宋长庚呵呵一笑,他教了多年书,这些五谷不分的富家子见得多了:“烝民乃粒,万邦作义。公子,生人不能久生,而五谷生之。人啊,为什么活蹦乱跳的,是因为吃了五谷,民以食为天呐。”
太子点头:“对啊对啊,妹妹之前和我说过,我的木鸟没有心肝脾胃肾,所以吃不了东西,所以不会动——所以宋先生总与我说这些五谷杂粮的,也无益于木鸟啊。”太子想到这里,放下筷子,又是愁眉苦脸的了。天香气得恨不得用筷子去戳他的头。
宋长庚乐呵呵道:“公子想错啦!天覆地载,物数号万,道理都是相通的。人吃五谷杂粮,凶shòu吃ròu,弱shòu食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河泥。木鸟要飞起来,确实是要吃东西的,只是它不是不能吃,而是公子你没有给它找对它所需要的食物。今天你见到了我给你看的龙骨水车,是引水入田的,可知还有一种与之相反的水车,无需人力,仅靠着风帆数扇,俟风转车,风息则止。这便是食风而动!”
太子眼睛一亮:“当真?宋先生你说,木鸟应该吃什么呢?也能食风而动吗”
宋长庚并不直接作答,而是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如此神物,食之死物可活,此物不可说不可说也。”
太子急切起来:“这,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宋长庚讳莫如深:“知之易,生之难也;知而不能行,知之无益!”
冯素贞接过话头笑道:“公子吃过五谷,可知道五谷是从何而来,如何种出来的么?”
太子皱起眉:“我知道那些做什么?君子远庖厨!”
冯素贞继续道:“宋先生说了,生人不能久生,而五谷生之,人活着就要吃饭。反过来,五谷不能自生,而生人生之,这五谷啊,都是种出来的。物qíng顺通,大道无违。公子若是晓得了农事如何种出了五谷,便懂得如何为木鸟种出食物了。”
太子恍然,不由得惆怅:“这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饭后,太子捺着xing子和宋长庚继续研究那水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洗白进行时
不要问我内容提要跟正文什么关系
疆域沿用明朝九边设定,宣大是挨着口外的边陲,怀来是附近的一个小城,京西大门。
宋长庚就是宋应星。
什么你问我宋应星是谁?请去找初中的历史老师认罪。
什么你说宋应星应该已经挂了?
我不管,我要给他xu命,+1s
第20章 第二十章 能移霖雨功,自致禾苗稔
太子从京中莫名消失的事自是没有瞒住皇帝,yù仙一方面四处派出人手搜寻太子的踪迹,一方面几次旁敲侧击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却都被皇帝借着询问炼丹之事打岔混过去了。
yù仙大感得罪了jú妃的不便,没人chuī枕头风,这话进了皇帝耳朵转了个弯就又出来了。他只得在丹药上动了手脚,致使皇帝体热,旦旦而伐,夜夜不空,这才悄无声息地背着jú妃塞了几个美人进后宫。
其中一个来自江南的美人生得娇弱柔美,能歌善舞,身似拂柳,摇曳生风,一口江南小调唱得年迈的皇帝宛如回到了少年qíng动时,径直从龙椅走下来,亲口为她赐了封号,封为仪美人。
这一日,皇帝歇在仪美人宫里,清早醒来时,发觉身边空无一人。他缓缓起身,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昨夜的龙jīng虎猛让他有些自得,不由得只着了中衣在殿里散起步来。这时候,听见了女子轻唱的江南小调:
“采莲南塘东,残荷日渐穷。世人爱莲子,谁惜空莲蓬?新竹发嫩笋,旧竿生蠹虫。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
皇帝眯起眼,蓦地感到巨大的虚无之感席卷而来。方才的轻快自得倏然无踪,他踏着沉重的步子到了一旁的榻上落座,靠在榻边,深深地喘息着。
不一会儿,哼着小调的仪美人进了房来,正对上皇帝看不出喜怒的脸。她拿起仰和,塞在皇帝身后,自己则倚在皇帝的腿边坐在脚踏上:“陛下,您醒了。”
她刚刚出浴,带着一身沐浴后的少女清香,暖暖的馨香,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皇帝稍稍释然,伸出手来抚了抚她发梢犹自带水的秀发:“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仪美人笑嘻嘻道:“早上我想起昨天皇上跟我讲的战场往事,想到皇上的英姿,一时就睡不着了。”
皇帝长叹:“那是朕十几岁时候的事了,朕现在是老了。”
仪美人一派烂漫:“太子现在也十几岁,他是皇上的儿子,是不是和皇上当年一个样子?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子呢~”
问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由得扬起明媚的小脸,向她的丈夫、她的主人看去。
年迈的皇帝面沉似水,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傍晚,yù仙入宫侍君时,皇帝正坐在书房内从高高的梯子上,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书册。yù仙一抖拂尘,提气腾空而起,将皇帝从梯子上扶回了地上。
他把新炼出的仙丹呈给了皇帝,正是皇帝近日一直吃的。
皇帝喘平了气息,把手里的书扔在了桌案上,拿过仙丹,叹道:“国师啊,你平时除了读老庄,研习道法,可还读史书?”
yù仙扫了一眼那几本书的书名,恭敬道:“贫道一心向道,不读史书。”
“呵呵,你是出家人,你与历史无关,可朕,与历史有关,”皇帝长叹一声,将手里的仙丹放下,“自古以来,采yīn补阳的都是无道昏君,朕如今这样夜夜不空,以后青史不知道会如何写朕啊!”
见皇帝如此惆怅,yù仙微微一笑:“皇上是想尽快修得长生不老术?贫道倒是也有个法子——”
“快讲!”
yù仙露出踌躇满志的笑来,一字一顿道:“接——仙——台!”
怀来这边,天光蒙蒙亮,冯素贞起了个大早,便趁着日头还没升起,到院子里练了套简单的剑法,权当晨练。
一套剑法舞罢,冯素贞手腕一转,以剑做笔,在空中写起字来,点、格、劈、撩,刺、划、扫。
“好——好一套永字八式!”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喝彩。
冯素贞收势回身,正看到宋长庚笑眯眯的模样:“让宋先生见笑了,我随便挥的几下,还得了宋先生的雅名。”她客气了两句,便在黎明昏暗的晨光里,看到宋长庚周身的白雾。
宋长庚上半身都被这白色的烟雾笼罩着,而这古怪呛人的烟气里似乎还带着一股子香气。冯素贞定睛看去,烟雾之间,她看到宋长庚嘴里叼着一个瓷制的物件,燃着红色的火星。她不由得问道:“宋先生这吞云吐雾的,是什么来历?”
宋长庚笑道:“驸马不愧是状元郎,吞云吐雾这四个字,用得恰当。这个啊就叫烟,宣府那边,管这个叫烟酒,抽着提神醒脑。老朽年纪大了,jīng力不济,得抽两口才有jīng神。”
冯素贞奇道:“这东西我没听说过,是番货?”
宋长庚点点头:“对,番货。这东西原本只在八闽两广之地才有,老朽的兄长曾是广州知府,我随他在广州任职,才沾了这东西。北方原是没有的,前朝辽东闹事时候调用了广府兵丁,这才传到九边来,渐渐也有人种了。这两年通了商,南来北往的行商多,我也抽到了些从前抽到的那些番货,不过到底是少,只是偶尔能拿到些。”宋长庚说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冯素贞知道老人家这是想起了过世的亲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剑。
宋长庚拍拍手,抖落身上的烟灰,站起身望了望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出城去吧!”
这事是宋长庚与他们说过的,冯素贞点点头,把太子和天香从chuáng上拖了起来,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向着城外行进。
今日,他们是去安龙骨水车的。
怀来郊外,永定河旁,足有三丈的龙骨水车搭了起来,看着太子挥汗如雨地与普通村人一起敲打楔子,宋长庚在一旁捻须微笑。
烈日当空,水车组好了,六个jīng壮的汉子上了踏板,搭着横杠高声唱起了车水号子:“一二三四呼呀嘿,儿郎协力踏骨头;山岗险峰脚踩穿,四平八稳不磕头;五huáng六月水如油,龙王老爷不点头;妻儿饿呀爷娘愁,拔糙扒皮没活头。九踏龙骨水倒流,十里八乡好年头;踏遍骨头三千哈,腊月先割肥猪头!”
天香前世在南方见过这个,遂转头对冯素贞解释道:“这水车一日需得四百转,所以需要用号子记数。他们唱的每一句打头都代表一个数字,哈头歌一唱十二句,十二转为一哈,一个夏天唱下来,便有三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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