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衣登门拜访时,牡丹仙子正展笔作画,刚刚完成一幅画作,题头乃是“花下惊芳图”。子衣瞧了一眼,只见一株梅花树下,站着三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还有一个异域女童爬在梅树上,花上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似是猛然掉落这梅树上,不远处一只公jī正惊慌地逃窜。子衣见那少年衣服十分奇怪,搞不清是哪朝服装,只面相颇有些熟悉,仿佛哪里见过。 婉清望了望子衣神色,盈盈一笑道:“子衣可识得这画中的人?”子衣摇了摇头,道:“恕子衣愚钝,这个稍大的女童,似有一点婉清小姐之风,可是阁下么?”
“其他几人呢?”婉清颔首,莞尔一笑。
“这个,实在是不识得。只是,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面熟。”
婉清当下掩了口,禁不住开怀娇笑不已,子衣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窘迫地道:“让婉清小姐见笑了。”
婉清直过了良久方才止住,仍笑吟吟道:“小时候的样貌,可是与现在大不相同呢。人说女大十八变,怕是连自己都不认得,如今看来果然一点不假。婉清那时虽年幼,幸而已记事呢,只可惜当时各人的样貌衣着已无可回想了。”
婉清又望了一眼子衣,轻抚面容,怅然道:“婉清如今才知,缘分天注定,逃也逃不掉,不但婉清如此,其她女子亦 会如此,离去的终究也要回来罢。”
子衣怔了怔,才要开口,婉清那一只纤纤玉手已覆上柔唇,只轻轻摇首道:“子衣莫要再开口,婉清今日不要听子衣的拒绝,就让婉清为子衣弹奏一曲,子衣乖乖地陪人家,好么?”
夜里,子衣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忽听外面王猛喝道:“谁?”
子衣披了衣衫至外间,却已不见王猛身影,暗淡的月光下,门口似是立着一个白衣女子,那风姿绰约的身形似是十分柔弱,只静静地望着自己。
子衣吃了一惊,但见那身影似是有些熟悉,遂沉声道:“阁下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gān?”
那白影一晃,整个人已扑进子衣怀里,低低地抽泣着,仿佛藏了许久的委屈此时一并发泄出来似的,哭得十分悲伤与柔弱,只抱紧了子衣。
子衣心头一松,爱怜地扶起她,轻声道:“秀芳,怎么了?”
秀芳摇着头,又依偎进子衣怀中,紧紧环着她的脖颈,只哭得娇躯颤抖。子衣不知她受了何等委屈,猜想乃是和亲之事,遂安慰道:“秀芳,只要秦王继承大统,和亲之事必不会成行。秀芳要相信子衣,且忍耐几日,子衣必不会让秀芳嫁到突厥去的!”
秀芳拼命地摇着头,只哭得更加悲伤,子衣慌了手脚,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才好,正着急间,外面传来几声呼喝,是王猛的声音:“封三娘,你给我站住!”
子衣yù要出门阻止王猛,却被秀芳紧紧抱住,子衣柔声道:“秀芳……”却忽觉唇上一热,秀芳那犹如郁金的体香萦绕在鼻息间,与子衣呼吸相抵近在咫尺,一双沾着泪水的热唇,与子衣轻轻一吻,耳语道:“子衣,再见!”言罢身形一转毅然离开子衣的怀抱,在月下飘然而去,消失在茫然的夜色中。
第三日,待子衣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
昨日房玄龄在家中闲散得久了,特来寻子衣下棋,傍晚时分张公谨又带了几坛魂消醉登门,他两人都是十分地苦闷,长吁不已,连连叹息秦王殿下决心难定,只与子夜畅饮至子夜时分才散去。如今子衣宿醉方醒, 才梳洗罢至外间,却见王猛从外面跑进来急道:“大人,出事了!”
“何事?”
“属下刚刚在茶房听到议论,说今早安阳公主銮架已然出了长安,前往泾州与突厥和亲去了!”
“什么?!”子衣身躯一震,难怪秀芳那晚如此伤心,原来是真的定下和亲了……
“安阳公主真可怜,谁愿嫁给突厥人啊?”
“就是,听说今早上她跟秀宁公主告别时,都哭晕了过去呢,后来还是被人扶上銮架的。”
“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大唐打不过突厥人呢!”
“也不能这么说!两军尚未正式开战,兵力尚未较量,如何就认输和亲了呢?没准是我大唐取胜呢!”
子衣骑在马上,闻得街头议论,心下更加烦扰,当日在寻求李神通支持秦王争取大位的时,李世民曾亲口许诺,若他能决断国事,断不会将秀芳嫁入突厥和亲。可如今……子衣狠抽一鞭,急急向秦王府而去。
子衣甩开珠帘跨进承乾殿中,只见李世民独自一人端坐于内,面上满是yīn晴不定的犹疑愧疚与苦恼。子衣稳稳立定,沉声道:“秦王殿下!”
李世民低低地叹息一声:“子衣可是来问罪么?世民甘愿领罪。”
杜如晦跟进来道:“子衣,殿下也是不已而为之,还请子衣兄体谅秦王苦衷!”
子衣深吸一口气,只听杜如晦接着道,“若殿下再行反对,皇上盛怒之下将派齐王领兵出征,条件是带走天策府所有兵将!如今,秦王也是不得已,暂且缓上一缓,先行让公主出使突厥,这里再请求朝中诸位大臣帮忙出面,劝谏圣上同意让殿下出兵伐之!泾州那里,已派人快马通报秦琼将军,务必将和亲队伍阻在泾州,以待长安消息,子衣兄尽可宽心。”
“可是当真?”
“当真!”李世民诚恳地点了点头。
子衣略一沉吟,突然上前几步猛地抽出李世民腰间的佩剑――在子衣目光灼灼的直视下,李世民纹丝不动,只静静地望着她。
杜如晦唬了一跳:“子衣兄!”
子衣手持宝剑后退几步,见李世民仍稳如泰山面无波澜,甚至眼眸都未曾有所闪动,遂沉声道:“谢殿下赠剑!糙民即刻赶去泾州,代殿下拦阻和亲队伍!子衣告辞!”言罢轩然转身,大步而去。
杜如晦倒吸一口冷气,呆了一呆方回过神来,却又似放下了心中重担,正身长揖道:“殿下,到决断的时候了!”
子衣背着李世民的随身佩剑,与王猛赶回洛阳馆驿收拾行装,却见方华和张霞候在门口。
“大人!”
子衣见两人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不由心下一紧:“君然呢?”
“大人,昨夜我们中了迷香,到午时醒来已不见了卓小姐,房大人也被人点了xué,昏睡在院中,我们四处都找遍了,不见卓小姐的踪影……”
子衣顿觉平空一个炸雷,只炸得头昏耳懵,身子晃了几晃,一把抓住方华颤声道:“谁gān的?谁gān的!”
“大人……”张霞咬着唇,犹豫着道,“昨日我…我在巷口看到过封三娘……”
“封三娘?”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秀宁公主她,想做什么呢?
秀宁公主府的大门才开了一条fèng,便立刻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直撞进来,那老仆一个趔趄几yù倒地。
王猛喝道:“快带我家大人去见你们公主!”
子衣一言不发直往里走,这府内寂静无声,仿佛所有的人一夕之间走空了似的,子衣愈加地不安和烦躁起来。
那老仆赶上来一把揪住子衣,怒道:“你们什么人!这可是太平公主府,不是你们可以随便乱闯的!”
子衣冷冷地回过头来,咬牙道:“就算这里是皇宫,老子今天也照闯不误!”
“你们等等,哎,你们不能进去,公主她今早回关外去了,不在府里啊!”
“什么?!”
“安阳公主这一走,我家公主心里难过,把这府里的人都遣散了,她回关外去了,只留下小老儿和几个老头子看守府院。”
子衣揪住他的衣领,怒道:“封三娘呢?”
那老仆望见子衣仿佛充血似的一脸狰狞,立时腿下发软,只颤声道:“封姑娘她、她今早跟着安阳公主去突厥了……”
子衣只觉眼前发黑,街头的议论从脑中闪过:秀芳最后是被扶上銮驾的,难道,难道她们是想把君然送去突厥代替秀芳吗?我的君然……
孤身抢亲(下)
次日清晨,旭日东升,朝霞满天,一人一马。
子衣冷冷地望着远处的人群,那里飘展的旌旗下是一片红灿灿的衣装,这就是和亲队伍了。此地是前往泾州必经之地,自己赶了一夜方到此处,终于赶上他们了。昨日,她孤身一人星夜追赶和亲队伍,留下方华和张霞在秀宁公主府上搜索,又让王猛带上李世民的佩剑赶往泾州去请救兵。秦琼几日前才刚刚赴泾州上任,他能否掌握那里的兵权还是个未知数,此处已距泾州不过五十里地,如果那里肯出兵前来接应自己,那么李世民就是真的想阻止和亲;若连接应都不可,只怕在泾州就更无法阻止了。更何况,君然被捉了去,生死未卜,自己如何能等得到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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