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达志默然被四名兵士带出军医馆大门,忽然回头道:“若到时果如潇兄所言,还请与在下再见一面。”
子衣略一点头,可达志昂然出了门。
张行泽开了书房,道:“请潇大人在书房休息片刻。伊然,还不快请大人入内!”
张行泽才一掩了门出去,子衣肩头上便被狠狠咬了一口,子衣忙拥了佳人软语道:“君然,这一路上可好么?”
伊然瞪了她一眼,又在她脸上轻咬一下,方蹙了眉委屈地道:“子衣心中可还有君然么?”
原来,子衣将君然安置在长安城外,就是怕君然再有危险,并约定若自己两日未归,君然和方华就立刻换个地方躲藏。玄武门事变当日,方华见城门四闭,防卫官又俱都换了秦王府的人,心知发生变故,赶忙回去禀告君然,两人等到日落不见子衣归来,当即换了住所,也堪堪躲过了李世民的搜捕。第二日长安城解禁,两人化妆一番进城打听消息,方知子衣已被派往前线,遂连夜赶往泾州,在张行泽处落脚。
子衣今日来军医馆,君然特意出来为子衣奉茶,哪知呆子只顾与可达志叙话,根本未及看上自己一眼,便有些不欢喜,遂暗暗在子衣手背上掐了一下。子衣正说着话突觉手背发痛,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当下回头认出君然,自是又惊又喜,只言辞间就滞了滞。
子衣见君然神色间满是疲惫与担忧之色,心疼道:“子衣心心念着君然,只望能与君然时刻相伴。君然且好好休息一下,有子衣在这里守着――这般憔悴可怎么好!”
君然轻摇了摇头,依偎进子衣怀里,感受着子衣柔和的气息,眨了眨眼睛,调皮道:“人家要子衣作枕头。”
子衣环住了佳人,温柔地笑道:“好,子衣就给君然作枕头……”
“紧急军qíng!潇主簿,紧急军qíng!”外面忽然传来兵士的高声叫嚷。
突厥人果然发兵了!在战书递来的当日,突厥人便拔营向泾州进发而来。子衣与秦琼、程咬金等人商议的长途游击战略也同时启动,蛰伏在突厥营地附近的几股轻骑兵从各个方向轮番袭击撷利营地,因突厥人未料到出此状况,受惊不小。此后几日,突厥人被连番折腾,几乎筋疲力尽,尤其是撷利一方日夜不宁,偶有风chuī糙动便如惊弓之鸟,未敢稍有懈怠,而突利一方见无人来袭,倒是轻松了许多,只当是唐军认准了撷利军为主力才这般打杀。两方本是撕杀多年见面眼红的仇敌,如今便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然一连数天,未见有敌军追击轻骑兵分队过来,程咬金不免有些心急,这一日便和着子衣带了十几个随从兵士,亲自前去察勘作战qíng形。眼见出了己方所设埋伏外,便有随从道:“二位将军,再往前出了树林只怕会碰上突厥敌兵了。”
程咬金望了望前边一排白杨林,烦躁地道:“潇老弟,你说突厥蛮子怎么这么脓包呢?被人偷袭这么多回,竟然也不出来报仇?”
子衣抹了一把额前的汗,道:“突厥人有仇必报,最瞧不起guī缩不出之人,依他们的xingqíng,必定会出来追击的,只是早晚而已。”
“程将军、潇主簿!”身后忽然飞来一骑,翻身下马报道,“秦将军派末将前来报告,泾州新任大元帅尉迟将军已到前线来巡查,请二位将军速速回去与元帅共同商议战事!”
程咬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招呼众人上马回去,忽听一个俯身贴在地上聆听的兵士道:“二位将军,有马蹄声!大约是十几人。”
程咬金来了点jīng神:“十几个?怕是咱们的骑兵回来了。要是突厥兵就好了,老子还能杀几个解解气――我们就在这里候着!”
过了片刻,果然传来马的嘶鸣声,众人立刻全神戒备盯紧了前方茂密的那片树林,子衣也握紧了火竹。
只见一骑先从树林中冲出,果然身着唐军骑服,且中了数箭,在马上摇晃着几yù摔下,乃紧紧俯在马背上。早有两个骑兵奔过去迎接他, 程咬金咽了口唾沫:“他奶奶的,终于来了!”言罢要子衣待着别动,自己又带了几人冲上前去。
子衣俯在山丘上,凝神望了望前方,树林里人影攒动,顷刻间已有十几骑突厥武士从林中冲出来,很快便与程咬金等人jiāo起手来,只不消一会儿,便躺了一地。
那受伤的骑兵被人抬下马来,已是无有生气,只怕是靠着一口气硬撑回来的,他挣扎着喃喃道:“大人!突厥人来了,追来了,那十几个只是前面的先锋……”
子衣尚是头次在战场经历生死,当下十分心酸,倒是旁边的兵士经验老道些,扶着那伤兵道:“兄弟,撑住,来了多少敌兵?”
“约…一千多人…快走……”竟已是沙场永别。
程咬金不知何时赶了回来,见子衣瞧着那骑兵只在发怔,一手提起子衣拎上战马,又顺手从身边骑兵中抽了一块盾牌塞给子衣,喝道:“老弟快走!你俩护着我老弟,快!”
子衣回过神来,急道:“程大哥!”程咬金早在子衣马后狠抽一鞭,那马臀部立时冒出一道血痕吃痛不已,当下朝着泾州方向狂奔而去。直奔出几里地外,子衣方才勒住缰绳止了马惊,又过了片刻那两人方赶上子衣,道:“大人,我们快回去罢!等程将军把敌军引来,埋伏好的兵马自会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子衣略一沉吟,此处已距埋伏地点不足三里地,遂命其中一人快马回去报信,自己则留下接应程咬金,一千多人啊,还带了弓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子衣感觉到马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不远处驰来数骑,正是程咬金等人,身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有密集的流矢飞来,那突厥部队果然追上来了。
子衣左手持盾牌护住身体,右手拔出火竹朝那尘雾中连连she击,程咬金瞧见子衣,怒道:“怎么还没走!”
子衣见程咬金身上中了两箭,左右腿上各中一支,也不答话,只随着他一面撤退一面装弹。身后突厥骑兵有人在用突厥语高声喊叫,子衣一句也听不懂,唯听到那话里有自己和程咬金的名字,旁边士兵叫道:“二位将军快走!突厥人说今日不捉住二位将军就决不回营,誓为武尊毕玄报仇!有功者赏马一百,汉人美女十个!”
“日他奶奶!老子还真他妈的值钱!”程咬金在马上吐了一口,狠狠骂道。
子衣心知若不是程咬金引着,那一千突厥人只怕还真不会跟来,现在倒好,连自己也成了靶子,今日苦也,还是赶紧引到埋伏圈里去的好。这么思索着,后面的飞箭已如流星般she来,正当当刺中盾牌,只惊得心头咚咚直跳,遂加快了马鞭。
几人又逃了两里路,身边骑兵为掩护子衣与程咬金已悉数中箭,个个落马至地生死未卜,只剩下他两人。
子衣眼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热泪早涌了上来,胸中血气翻涌,早忘了生死的恐惧,生出一股拼命的念头,只觉纵是在此马革裹尸与战友同在也是心甘qíng愿,遂咬了牙拼命地抽打座骑,靠着那盾牌跟在程咬金身后掩护他。程咬金嗓子早已哑了,双眼血红,吼道:“给我滚前面去!”
话音未落,子衣已从马上摔落下来,竟是马腿上中了一箭匍匐倒地。程咬金急忙勒住马缰yù伸手去抓子衣,却背上突然狠狠一痛,一股冰凉的寒意钻进体内,再也支持不住,也被甩下马来。
子衣有了前两次从马上摔下的经验,此次在地上滚了两下,迅速翻身坐起,却发现火竹掉落到一边去了,索xing甩了胸甲,露出腰上密密匝匝的子弹。
程咬金咬着牙从地上坐起,这才发现刚刚不仅背上cha了一箭,腿上也被再次she中,再也没有力气上马了, 转眼见子衣跑去拾火竹,吼道:“你他妈的还不快滚!别去拣了!”子衣捡回火竹, 一面朝后面she击一面跑过来扶程咬金。程咬金狠狠推开子衣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走!你他妈的别跟娘们似的让我瞧不起!”
子衣也不理他,只疯了似的揪着他的衣领在地上向后拖,一面不停地she击着――就剩下这一个兄弟了,她怎么能独自逃走?突厥人已追的很近了,只隔着漫天的尘埃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因这雷击般的霹雳巨响和千余猛骑的铁蹄而震颤嘶吼,百米范围内一片天昏地暗,沙尘遮天避日。
子衣已来不及换上弹头,任凭耳边蚂蝗般的qiáng驽呼啸而来,只双手拼了命地揪着程咬金往后拖,程咬金掣出背后的箭袋,硬撑着连连回she,眼见突厥人的身影已到五十米内,骂道:“老弟,我今天害了你了!日他娘的,埋伏的人都死绝了吗?”
话音刚落,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传来,密集的箭雨似汹涌的海làng般从他两人头顶越过,直刺向对面的千余突厥骑兵,瞬间倒了一地的突厥武士。与此同时,宛如天崩地裂的震颤声在大地上向起,隔着漂浮的沙尘,只见数不清的大唐铁骑似溃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竟是尉迟敬德大元帅亲率伏军合着秦琼两面夹击攻来。突厥骑兵一片混乱的喊叫声,似是想撤回营地去,然而已为时太晚,他们尚未止住奔驰向前的马缰,便发现自己已被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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