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长孙郦到院长馆找子衣,见到王猛,便问道:“那个新招的书记官如何?可合你家大人的意?”
王猛笑嘻嘻道:“长孙大人招募的人,自然是好的,不仅合适,而且非常合我家大人的意。”王猛心道,卓小姐做书记官,潇大人能不合意么?大人将卓小姐安置在大厅偏房,只卓小姐一人在那里工作,否则,若是看到洗掉黑粉的卓小姐,只怕外面的官员都看出是个女子了。
长孙郦这才放了心,转身去了。王猛奉了茶,进了偏房,却见子衣和君然正呆呆地相互对望着发愣,王猛将茶盏放下,心中称奇,暗道,几日没见就相思成灾,如今见了面自是亲近,这两日,每次自己进来,不是大人对着卓小姐发呆,就是卓小姐对着大人发怔。已经朝夕相陪了,还要这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么?
一连忙碌了十余日,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报名登记等各项工作已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一众官员这才松口气,子衣替君然辞了书记官,好生在家歇息。
这一日,子衣早早处理完公务,返回府里,去后面园子里寻君然。
子衣轻扣门扉,唤道:“君然。今日可想出去游玩么?”
君然温柔一笑,将刚刚书写的糙纸折叠起来摆放整齐,随子衣出了门。窗外秋风chuī过,chuī起糙纸一角,依稀露出几个娟秀的字迹来,分别是“女扮男装”、“龙阳君”。
子衣与君然坐于马车中,子衣陪笑说些奇闻趣事,君然心内暗自伤神。他两人虽然挨得很近,呆子却仿佛刻意留了一点空间,碰也不碰自己。记得有次去龙门石窟,呆子在马车上紧紧拥着自己,还坏坏地往耳朵里呵气,与自己闹了一路,如今想起来,却仿佛已是十分遥远的事qíng。呆子对自己还是那般爱惜与温柔,只是保持着距离,难道再不与自己亲近半分么?呆子如此做事,那秘密,是否真的如自己所猜?
到了竹园门前,子衣忙下了马车,小心地扶着君然下车来。只君然被子衣握到时,纤手微微一颤,又觉手上一紧,子衣用力握了握自己,而后似是十分不舍地放开了自己的手,君然心中不禁狠狠一痛,仿佛被人在心头剜了一刀。
竹园是chūn兰和秋jú隐居的地方,自来洛阳后,子衣和君然尚未正式来看望她俩,今日子衣特地提出随卓夫人拜访chūn姨和秋姨。
夏婶陪着卓夫人和秋jú在屋里闲话,子衣见这竹园的篱笆都已东倒西歪不成样子,遂与王猛一起修理,方华也过来帮忙。直到午时,这篱笆才全部修好,君然见子衣满头大汗,拿了帕子来为她细细擦拭。子衣温柔地对君然笑笑,忽听王猛笑道:“chūn姨和秋姨可真象一对恩爱夫妻。”
子衣、君然和方华俱都一怔,转过头去,只见chūn兰刚从屋顶抱了一大袋东西下来,也是满头大汗,秋jú体贴地为她擦了汗,又为她理了理衣襟,眉梢眼角都是温存的笑意。三人看罢,又转回头齐齐地望着王猛。王猛脸一红,心道,难道不对么?为什么潇大人、卓小姐和方华,都这么怪怪地盯着我。
子衣瞧了君然一眼,见她正望着chūn兰和秋jú出神,心下一叹,只将那最后一根篱笆扎紧。方华暗里抹了把汗,心中叫苦不迭,只怕自己与张霞的事qíng,再也瞒不过卓小姐了。
从花满楼回来第三日,卓小姐与自己在府里园内闲谈,说起军队里的奇闻异事来,卓小姐听得十分认真。听到自己当年双亲亡故,没有办法生存,只好女扮男装混入李靖的军队去当兵才活了下来,后来事qíng被揭穿,幸亏红拂将军正好在营,因自己曾经救过红拂的女侍卫,就说qíng将自己编入红拂的侍卫队,后来又成立了女子军营。
君然奇道:“原来花木兰从军的故事,到了如今也是经常发生的么?”
方华笑道:“卓小姐,女子没有办法生存,如果不想去jì院,就只能女扮男装,那时天下大乱,不去军队里当兵,哪里有活路?当时在军队里,有好几个姐妹都是象我一样,走投无路去当‘男’兵的。就说潇大人,若不是他那样天然的气度和神采,我当真要怀疑他也是女扮男装呢,以前哪里见过有这般俊俏的?”
君然正在剥葡萄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方华未曾注意,只接着道,“潇大人的风度和神采,都是一等一的好郎君,没有丝毫做作,一举一动浑若天成,当真是潇洒风流。潇大人的心地,也是十分温厚,比那女子还心软,训练家丁时,反复说遇到敌人时砍脚就可以了,不要伤人xing命,总想着把坏人的脚砍伤了,坏人就没有办法伤人了,好人也不用杀人了。呵呵,我是女子,我可就没那么心软。”
君然已是脸色发白,稍缓了缓,轻声问道:“方华在军队里救过的红拂将军的侍卫,可是张霞?”
方华脸一红,道:“是的。她也是第一个认出我是女扮男装的,不过,她一直替我瞒着。”
君然注视了方华的表qíng片刻,岔开话题,随意谈了些别的,末了,君然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兵营里多龙阳的传闻,可也是真的么?”
方华一怔,脸更红了,小心地道:“这个,有是有的,小姐……为何问这个?”
君然只觉眼前有些晕,定了定神,淡淡地道:“我自小爱看些杂书,看到一些奇闻怪谈,有些好奇罢了。”
王猛对方华道:“我以前只听人家说,对食的人,就算是两个太监或女子,也象一对夫妻,如今见了,果然是蛮象……方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方华勉qiáng笑了笑,道:“可能是太阳底下呆得久了。”卓小姐聪慧过人,似乎对自己与张霞的事qíng,很是了解,看卓小姐模样,怕是已猜出自己的孽帐了,这可如何是好?哎,也许,自己不该和张霞吵架,若答应了她,或许现在自己和她也能象chūn姨和秋姨一样……
君然提了水壶,准备给子衣倒些开水来喝,转过墙角时,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声,乃是chūn兰与秋jú。“秋jú,今日你身体不好,来了月事,不要再碰凉水,等下我给你换上温水,衣服也不要洗了,千万莫累了身体。”
君然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豁然透亮,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手中水壶‘砰’地一声掉到石阶上,水洒了一地。
47 泣血的真相
“月事”,“换上温水”,“莫要累着”,那人不也如此待自己吗?自己一直羞赧于那人什么都知道,对自己是那般的体贴,难道,难道……
恍惚中有人仿佛赶来,急切地道:“君然,可曾烫着?”转过头去,却正是那人,眼里满是关切和焦虑,对自己一如往日般的疼惜和爱怜,只是,原来事qíng真的是这样的么?
子衣听到响声,急忙赶过来,只见水壶倒在地上,石阶上到处都是水渍,君然却是仍在发怔,好似浑然不觉,忙心疼地唤了她一声,佳人缓缓侧过头来,眼睛里满是茫然。
子衣的心猛地一紧,缩回了伸向君然的手,默然将水壶从地上拾起,轻声道:“你有没有烫着?先回屋涂点药膏,好么?”
君然摇了摇头,开水没有烫到我,烫到的,是君然的心,烫得好痛,那人,你也感觉到了么?你的心也被烫到了么?
那日新酒楼“牡丹楼”开业,众人在一起庆贺,席间,尚婉清曾约了君然单独出来,她的容色是那样的惆怅,眼神是那样的迷离,苦笑着道:“人说天妒红颜,当真是一点没错,注定了形只影单,不得良缘。近日听闻钱小姐又忧思过度,卧病在chuáng,只怕是qíng关难过。难怪蜜姬当日那样的伤心,她那般好qiáng的人却也黯然离去,不知君然小姐又作何选择?”
“尚小姐是指子衣的秘密么?”
“我们几个女子,都是这世间少有的,单论才智,都不在男儿之下,婉清猜,答案只怕早已在君然小姐的心中,虽未确定,恐已是大致明了。前两日,婉清去丽正书院观游,偶尔看到了君然小姐进出院长馆的背影,到如此地步,君然小姐依旧割舍不清么?”
“君然心中委实已有几个答案,只是,一直尚未确定,因为对君然来说,与子衣的秘密相比,更重要的,是珍惜子衣。他心里很苦,君然不想他再这么苦下去。”
婉清浑身一震,后退两步,惊讶地注视着君然,良久,方才由衷叹道:“婉清终日以为早已看透世qíng真理,不会为世俗所扰,守住自己的幸福。却不料,到头来,方知仍是一俗人。婉清以为,子衣执着于君然小姐,只因为小姐占了先时,如今才明白,非是子衣过于专qíng固执,而是我等果真不及君然小姐。相爱相惜,方能成就鹤伴仙侣,君然小姐对子衣之qíng,丝毫不亚于子衣对小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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