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衣停在一口水井边。在21世纪时,天色已晚,自己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无名寺庙,更不记得有没有这样一口井,但是,自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水井边,自己是来过的。
踌躇了一会儿,子衣终究忍不住探出头望向井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是害怕这一切是一场梦,还是害怕21世纪的自己是一场梦?抑或是害怕梦醒时分,她究竟是要留在梦里,还是要回到现实?
她不止一次在梦中泪流满面的醒来,有背井离乡的孤独,有对亲人的思念,有梦里被君然抛弃的悲伤,可是,如果真给自己一个选择,是离开君然回到21世纪,还是留在唐朝,等待未知的爱qíng结局?
子衣猛地睁开眼睛,井里没什么异常,水中的倒影,正是穿着一身官服的自己。子衣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一路不停地有发huáng的树叶飘下,已经立秋了,子衣萧索地站在风中,忧郁地望着眼前的“方丈”室。人的一生总是要面临很多抉择,对子衣来说,尤其不幸的是,要在自己的幸福和顺从别人看法中做出选择。不仅如此,连她心爱的人,也将被迫做出选择,这选择,她逃了许久,怕了许久,事到临头,却还是要面对,还是要等待心上人的抉择。有时子衣在想,是该感谢方丈给了自己这段刻骨铭心的爱qíng的机会,还是该恨他最终让自己陷入这qíng感旋涡中,等待着末日的审判?
路是自己走的,别人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真正做决定的,是你自己,所以,自己必须去勇敢面对,因为,是你的,就是你的,是福是祸你逃也逃不掉,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子衣长出一口气,该来的,让它来吧,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要由自己来承受,自己逃了那么许久,不能再躲避了,是该勇敢面对的时候了。
子衣手指微抖地去推方丈室的门,会在那里看到另一个自己吗?
门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个蒲团,莫非是自己记错了?
“施!”
子衣吃了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一个和尚双手合十,“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明明没有人的!”子衣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
“施主,这里是白马寺历代高僧的清修之地,从不对香客开放。方才我等俱在听长生大师讲经,是以园内无人,佛门静地,还请施主到他处游玩。”
子衣骑在马上,随在长孙瑜后面,禁不住又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白马寺。我会再来的,或许,下次再来的时候,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46 对食
钱林领着几个小厮,进了丽正书院院长馆,就见子衣正立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钱林不敢贸然打扰,四处瞧了瞧,却见屋内坐着一名面色较黑的人,那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十分的儒雅,只一手握笔,正呆呆地望着屋外的夫子发怔。钱林心道,夫子新招的书记官好生清秀,只面色也忒黑了些,否则只怕要被认做女子了。
钱老爷听说子衣正开办丽正书院,立刻表示要钱林入学。目前尚未正式开学,钱林只每日去书院给子衣请安,并帮子衣做一些文书工作。钱林正在院内四处闲逛,刚听说夫子从白马寺回来,便来给夫子请安,遂走到子衣身后,轻咳一声,恭敬跪了道:“夫子。”
子衣醒过神来,回头让钱林起来,随他进了屋内。那伊然见子衣回头,赶忙将头低下,埋得深深的,奋笔疾书,忙起文案来。
子衣进屋内,见那新招来的书记官低着头,虽然看不清相貌,但老觉得这个伊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便歪了头想看看这人,只这伊然低垂着头,怎么也看不清。子衣道:“伊先生可习惯馆里的工作?”
伊然一怔,似有些慌乱,子衣愈发奇怪,正要接着询问,忽听有一人道:“大人!”
王猛匆忙从外面回来,面上还有汗珠,欢喜地道:“大人,生祠建好了。”子衣心下也一喜,见他十分疲惫,便让他先去休息。
王猛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我刚刚见到方华了。”
子衣忙道:“人呢?”
“已经回去了。”
“君然这几日可好?”
“卓小姐那里一切都好。只是大人已经几日不曾回府,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
子衣摇了摇头,李世民连着给她下了三道秘密手谕,要尽快将丽正书院准备妥当,赶到八月十七就开学。时间十分紧迫,大小官员都在这里忙碌,日夜赶工,哪里有得空闲?自己今日被长孙瑜拉去白马寺,又想起与君然的事qíng来,竟在廊下发起了呆。
钱林刚为子衣倒了茶水,就见馆内拥进十几个人来,各人手里抱了一堆文件,等着向子衣报告。子衣顾不得再询问伊然,忙碌了起来,陆续地有人来汇报,馆内来来往往,十分繁忙,那伊然不停地从子衣手里接过文案来处理,手不停笔地书写,钱林也帮着做一些,直到晚上掌灯时分,厨下送来晚膳,众人才停下歇一歇,用起餐来。
子衣疲倦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转眼瞥见伊然正在夹菜,那动作与君然十分相像,不禁呆了呆。君然现下也该吃晚饭了罢?好几日未见她了,心里好生挂念,君然吃饭时也是这般文雅。今日心里一直柔柔的,定是想她想得狠了,若是君然在身边该多好,好想抱抱她,亲亲她,君然……
伊然正在用餐,忽觉子衣那边没了动静,偷偷瞧了一眼,却见子衣头垂在胸前,似是睡着了。原来子衣连日疲劳过度,坐在那里想心事,竟然不知不觉入了梦乡。伊然忙起身扶了她,低哑着嗓子道:“大人先休息一下罢。”
子衣困倦之极,迷迷糊糊被人扶着,进了后边厢房,上了塌便睡着了。伊然为她盖好薄被,轻唤一声:“傻呆子。”
王猛进馆内yù寻子衣,却迎头撞上一人,仔细一瞧,这不是方华么?“方华,你怎么又跑这里了?”
“我来找……没什么,我来看看大人回不回去。”
王猛一面进门一面道:“大人今晚肯定又回不了府,书院内诸位大人都要忙翻了呢。”言罢一抬头,顿时呆了呆。方华回过头去,见伊然正从后边厢房出来,便一把扯了王猛悄声道:“切莫声张出去,这馆内还坐着两个外人呢。”
王猛出了馆门,轻吁一口气,伊然,衣然,可不就是子衣君然么?长孙大人招募书记官,怎的把卓小姐招了来?潇大人这几日看着十分挂念,如今可好了,就在身边陪着呢。嘿嘿,我还是哪凉快呆哪儿去。
君然将子衣案上文件都一一打开,把可以替她处理的都一一进行了审阅批注,直忙到午夜时分,馆内另外两位同僚已是经受不住,到偏房休息去了。钱林晚饭前就告了辞,方华已然回府里报信,整个院长馆内,就只剩下君然一人在那里奋笔疾书。难怪呆子连着几日都见不得面,公务如此繁忙,只怕是累坏了他。今日看呆子模样,竟是如此憔悴,呆子怎不知心疼身体,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否则,怎会连自己都没认出来。
文案处理完毕时,已是听得三更响。君然起身到馆外,地上起了大雾,只见诺大的丽正书院,漆黑一片,只有自己这馆内还点着灯,四处无一点人影,所有人员,回家的回家,没回家的已不知在何处歇息了,此时天高地旷人稀,周围一片雾气,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人。君然突然想起除朱粲那晚自己的噩梦来,被冷风一chuī,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此刻就如梦中一般孤独苍凉,天地间广博浩淼,却无她栖身之地,更无相陪之人,那悲凉的伤感直弥漫上心头。书院林中忽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使得君然心中又是一惊,孤独害怕的感觉更加qiáng烈,此时此刻,她只想立刻回到呆子身边去,紧紧地抓住他,决不要象梦里那般失去他。也只有呆子,才让她感觉安全,无论何时何地!
君然快步来到后厢房内,握住子衣的手,qíng绪方才舒缓下来,那qiáng烈的孤独与害怕的感觉立时散去,猫头鹰还在叫,但此时听来,却仿佛是很远的世界里的一丝杂音,而现在,自己的周围充盈的是安全柔和的气息。这天地再大,她只要一人陪她,这世界就会变得安全,而那人,就睡在这塌上,他的怀抱,是她感觉最安全的地方。
君然轻轻捏了捏子衣的鼻梁,那怀抱已经好久没有枕了,呆子,人家好想念你的怀抱呢。君然坐在塌侧椅上,只将头依偎进子衣的怀抱,瞧了瞧正在熟睡的子衣,在他的俊容上柔柔一吻,又钻进那安全的世界里,静静地入了梦乡。
子衣清晨醒来,突见自己的胸膛上枕着一人,立时吓了一跳,细细一瞧,好生面熟,这不就是君然么?自己这几日朝夕牵挂的佳人,原来扮了伊然就陪在自己身边!子衣心中一喜,又想起君然昨日必定十分疲累,遂爱怜地抚抚她的秀容,又皱了皱眉头,君然脸上怎么黑黑的?子衣用袖子擦了擦,果然露出雪白的肌肤。傻瓜,你怕被人认出来么?子衣轻轻笑了笑,起身将君然抱起。子衣的动作惊醒了君然,君然眨眨眼睛,见是子衣,慵懒的“嗯”了一声,继续钻进子衣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子衣素来喜欢君然刚睡醒时娇懒的声音,顿时心痒痒的,将她在塌上放好,便禁不住弯下腰凑近了她,即将触到君然的香唇时,子衣停住了,忍了忍,将薄被为她盖好,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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