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微眯起眼，像只倦怠的老猫，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半掀开薄毯坐起来。
“什么？哦，这个字……”
他抓了抓头发，脑袋上竖起一片荒芜的杂草。
铃挨近一些，歪着头抿紧唇，几绺轻飘的头发在书页上晃动，爸爸伸手拂开。
“这个问题不适合你问。”
“我长大了。”
“这字后面是成人的世界，你还只是颗青色的苹果。”
“什么？”
“你还没到时候。”
室外的蝉鸣不断透进来，纱窗挡不住喧闹，爸爸背过去轻轻拉上窗户。铃缓缓起身，低低道了句“我知道了”，抱着书离开。
铃站在阿太面前时，周围浮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朋友们以阿太为赤道，洋流似的在他身边顺时针逆时针环绕，绕得铃脑袋晕。
“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个问题。”
浆果的红光映在阿太脸上，耳根赤红一片，“什么？”
余光里满是凑热闹的人群，铃耷拉下眼皮转身跑开，在拐角背靠水泥灰砖墙壁，低头摆弄手机。
滴滴滴。
铃：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阿太：事态很严重吗？
铃：不能让老师和家长知道。
阿太：我知道了，你说吧。
铃：“性”，是什么？
铃站在墙角低头看手机，漫天彩云给她勾了道清晰好看的剪影，阿太走过来，倚靠在她身边的墙面。
“这个字很难解释啊。”
“你知道意思吗？”
阿太看着远处安静的高楼，低头摸了摸鼻子，“可别小瞧高中男生。”
铃站直身体拍拍裙摆，“能告诉我吗？”
阿太不说话。
铃转头看着他，阿太重重地咳嗽一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都可以。”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
阿太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不行啊，这种事果然要水到渠成吧，感情有了突破什么的……”
“我很想知道。”
阿太和她对视着，想从她的眼里翻出点说服自己拒绝的怯意，结果却被她的决绝搅乱了脑袋。
“……周四放学后，我在B区储物室等你。”
第4章
铃抱着腿坐在山坡，斜阳下的茸茸草坡像熟睡的幼猫清浅呼吸时起伏的肚皮。有女学生和男同学在玩闹，夸张的笑声随风传到山坡这头。
她们说笑着渐渐远去，山坡恢复了宁静，当有人再次出现在坡下的河堤时，铃不自觉地用目光追寻过去。
是个短发的女孩子。
校服裙子提到膝盖上，制服上衣袖口裁得很短，几乎露出整条细白圆润的胳膊。她一手拎软皮包，以接触点为圆心，在空中危险地荡漾出半圆，铃好几次幻想里面的课本笔记翻倒进河里，但却有惊无险。
她的步子轻快，黑皮鞋跟先触地，前脚掌覆在地面时，另一只脚已经轻快跟上，这对她而言或许太没挑战性，很快，她站在了台阶护栏上，张开手晃晃悠悠往前走。
铃的心吊了起来。
两名女学生从她的来处追来，堆积的凶悍凝在脸上，她们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短发女生，把她从台阶上扯下来。
三人在对视的时刻都摆出最凶的神态，山坡下陷入长达十余分钟的骂战，短发女生的头发被拽住，她咬紧牙关，扭身一脚蹬在女孩A的裆部，又用手肘用力顶撞女孩尚在发育的胸部，疼得她弓下身去。
三人扭打成一团，最后分开时，谁也没占到便宜。
短发女孩看着她们离开，铃看着她。
短发女孩的头发蓬乱，衣领歪在一边，脸上手上还有被掐的红印，腿上还有块淤紫，皮鞋上全是灰印，软皮包歪躺在斜坡，里面的书洒了一草地。
她在弯腰收拾书时，一抬头恰好和铃对视。
铃尴尬地坐着没动，她缓缓把书捡起来，语调完全不在意，“在这里吹风吗？”
比起铃，她在交友方面很外向，不仅主动爬上山坡，还交代了姓名“身份”。
她叫合香，二年级生，远近闻名的女混混。
铃和她并坐在草坡上，风吹乱她微鬈的马尾，扬起合香的短发。铃屈膝而坐，合香的腿分得很开，比了个巨大的V。
“学校令人厌烦，这也有规则那也有规则。那么多不同的学生，穿同一件校服，也太不尊重审美差异了。”
合香的半截大腿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她两手垫在大腿下，转头看着铃，漆黑的眼珠看在对视时很真诚，“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啊？差不多……”
合香脸上化开满意的微笑，须臾笑容又变得神秘，“你会替我保密吧？”
“当然。”
合香把裙摆掀起，摆摆手让铃过来，铃不明所以地向前凑，视线不期然撞见合香文在大腿内侧的小小樱花。
五片均匀的粉色花瓣，饱满而好看。
铃的视线不敢移动，脸迅速红了。合香低头收拾裙摆，语调随意得像彼此是旧友，“虽然不许纹身，只要文在内衣下面或者附近，就拿我们没办法吧。”
我……们？
合香拍拍裙站起来，“我请你吃冰淇淋。”
“为什么？”
合香一耸肩，“就是想请你，走吧？”
“我不能吃，太冰了。”
合香回过味来，长长地啊了一声，重新坐回草地，转身单手抓着皮包，一手握住铃的胳膊，“这个垫底下吧。”
“会弄脏。”
“比起你的帆布包好洗，这种时候可不能光腿坐草地。”
铃抿唇看着她，合香偏过头，柔软顺滑的黑短发向一侧汇聚，挡住半边夕阳。
她微笑着和铃对视，嘴角边旋起浅浅的梨涡，“下次我请你喝热可可。”
第5章
B区储物室。
手电灯在黑暗中打开，灰尘在明亮的光里飘浮游荡，光线沿着墙根扫去，视线捕获开关，阿太啪地按亮墙壁上的灯。
昏黄的光线在跳动，铃在阿太的吩咐下把书包挂在把手，阿太脱下外套铺在椅面，铃站着不动，阿太和她对视片刻，尴尬地别开视线。
“还是先坐下聊聊吧。”
铃依言坐下，阿太无措地把两手搭在大腿上，轻轻叹了口气。
空气里满是陈旧木头和安静飘动的灰尘，两人坐在沉默里没有开口，铃看出了他的心神不宁。
“来吧。”
阿太抬头，神情略显错愕：“现在？”
“嗯。”铃站起来看着他：“我要做什么？”
“先，先脱衣服……”
铃皱起眉头：“你真的知道怎么做吗？”
“当然，”阿太稍稍镇定下来，“先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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