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之后,黑虎垌还交代了血蝉的事情。蛊毒之法向来只传给垌中的下一任巫女,而黑虎垌的下一任巫女,早在八年前坠崖身亡。
这是黑虎垌的一桩旧事,却关乎谋害昭帝血蝉之毒的去向。
在十年前,云州战乱之际,有一队在禤景宸的军队追赶下逃亡南疆的士兵勿入迷雾森林。许多士兵没有穿过蛊虫满布的恐怖之林,只有一个青年爬了出来,并顺着河流飘到了黑虎垌,为垌中一位名叫阿钱的少女所救。
阿钱乃是垌中下一任巫女,天真善良的少女救下了青年,并祈求族人将青年留下。日渐相处中,少女与青年互生情愫。可少女自小便有婚约,在少女成人礼后,不愿嫁给未婚夫的少女与青年相约逃出黑虎垌。
逃出南疆,到繁华的楚国去生活。
年轻男女的计划被识破,逃跑的当夜,少女将青年送到了流向云州的船上,自己被族人带了回去。
巫女告诉阿钱,她早就给青年下了血蝉蛊,迟早要死,让阿钱死心。可是阿钱却冷笑着告诉身为巫女的母亲,她早就将青年的蛊毒解了,还将血蝉蛊配制之法告诉了青年。
但很快,阿钱便呕出一大口鲜血。原来阿钱解了青年的血蝉之后,还给青年下了连理枝。
此生若为连理枝,缠缠绵绵不分离。
中了蛊毒的青年男女。不能离开对方两个时辰,不然因呕血而死。阿钱自知逃不出黑虎垌,又不愿青年受累,便一头撞在墙上,杀了母蛊,放青年自由,自己却身殒了。
这少女,与青年说着同生共死,可到头来知道挚爱之人会与自己一起离去之时,还是选择让对方安然无恙留在世上了。
僰人族有将情人信物留下了供奉的习俗,阿钱是巫女的女儿,巫女终究还是心软留下了女儿的骨链与青年给女儿的信物。
青年没有留下姓,只说自己叫阿程。而给少女的定情信物,便是如今放在女皇桌面上的这枚青玉。
女皇扫完书信,将案上的青玉拾起,仔细地辨认了玉上的徽记,瞳孔微缩,果真应了云中王的书中之语。
象征东皇子孙的金乌飞翔在山海之上,乃是楚国皇室的图腾。每一个王子,出生之后都会由太一观加持一枚福玉,作为王室子孙的象征。
阿程,复姓钟离,全名钟离程。
钟离程,乃是中州叛乱之时,战死于云州的中州王世子。他的首级被割下,还与自己的父亲叔伯一起,按照刺帝的旨意悬于城外暴尸三日。
禤景宸亲自射杀的钟离程,怎么还活了过来。女皇捏着钟离幕的书信,想着多年前的战场,皱紧了眉头。
云州之战,因着对方有一位星象师,久攻不破。后来得到监天司青岚之力,才攻破城池。难道,钟离程是在星象师的帮助下逃跑的。
她知道太一门修为高深的道人身上的本事,因此捉到钟离程的时候还亲自令青岚确认了。却原来,还是错了吗?
若当年钟离程还活着,还懂血蝉蛊,那么钟离幕猜想是他为了复仇谋害昭帝也说得过去。若真如此,当年在昭帝身边的那一群人里,到底哪一个才是钟离程?而如今钟离程,是死是活,又在何方?
昭帝之死,真的与朝臣无关吗?
女皇放下了钟离幕的信,只觉得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得来的还是一团乱麻。
她又将书信扫了一眼,望着那句“即便没了母蛊,中了连理枝的人,身体也有异于常人之处。即便是三伏天,手脚也冷如冰雪。无论男女,失去挚爱之人,犹如坠入冰窟。”
异于常人……
女皇将细微的线索交给了暗卫们,怀着期待,希冀他们能将已不在的钟离程找出来。
将手边的事情,短暂地处理之后,心牵昭帝的女皇竟有些神思不属。她忙碌了片刻,随即放下朱笔,朝着安逸女官言道:“问大司命睡下了没有,若是还未,诏她过来。”
第35章
大司命项斯年领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朝晖殿。禤景宸将公务处理了一部分,放下朱笔起身示意大司命随她到西殿的小榻坐下。
“陛下诏我是为了何事?”大司命见了礼,目光落在了女皇身上。女皇望着日渐稳重的少女,温声言道:“入夜诏你过来,只是心念昭帝有感。闻说太一门人可向神国问灵,不知大司命在替昭帝大祭的时节,替我问问她可安好?”
项斯年闻言微楞,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漾起了一抹讶异。跟在青岚身边多年,斯年早已晓得这位陛下对监天司是什么态度。哪怕当年青岚曾助她攻破云州,此后多年,陛下也未曾求助过监天司。
这还是陛下登基三年来,出来常例祭祀之外,第一次吩咐大司命做职责之外的事情。
“可是,不能?”禤景宸望着少女微惊的稚嫩面容,将胸中那不小心伸出来的妄念一点点塞了回去。
“非是不能。”项斯年俯身,连忙解释:“只是第一次受到陛下差遣,不胜惶恐。”
“且问灵一事,乃重中之中。太一本纪有云,尘归尘,土归土,逝去之人莫理凡尘,凡尘生者莫扰亡灵。以死为界,忘川作别,从此阴阳两不相干。”少女慢条斯理地说道,逐字逐句与女皇解释清楚:“问灵一事,横跨生死,违背东皇志愿的强求之事。臣修为浅薄,此前未曾问过,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替陛下问到。”
禤景宸闻言笑道,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便算了。”
项斯年想了想,又对陛下言道:“古来问灵都是为求要事,若陛下仅是想与昭帝问好,臣倒有一法。”
“何法?”
“巫山云梦。”项斯年回道,“只需为昭帝大祭三日之际,陛下每日焚香念经,初九之夜在太一观中,臣为陛下献舞云中君,或可求得与昭帝梦中相会。”
就算是在弘文馆中,将经义随便学学的女皇,也晓得巫山云梦的典故。她要求的不是女神的眷顾,而是征得云中君的允许,与故去的妻子会面。
太一门的信徒,或多或少都曾央求过太一道人去向云中君请求一场巫山云梦,只为与逝去的情人重逢。从来没有过这样想法的女皇,在听到项斯年这般说法后,竟犹豫了片刻言道:“既如此,大司命若有心,或可一试。”
项斯年垂首笑言:“臣自当尽力,只帝王相求巫山云梦,需大少司命两人一起,一歌一舞。陛下,祭祀之舞由我来,至于赞歌……”
“若是陛下不介怀,我有一小师兄,尤善神灵之语。她来歌,我来舞,一起将陛下送往云梦泽可否?”
“那便依卿所言。”女皇颔首,复又言道:“不过此乃私事,还望卿晓得,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你那小师兄……”
“臣省得。”项斯年垂首,稚嫩的少女仿若洞悉了一切,露出了令女皇安心的笑容。翾景宸满意地点头,不再多言。
次日,前往与项斯年约好的授课之地时,钟离朔便收到了来自大司命的第二个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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