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吧。”她对申全说。
申全起身,垂手侍立。
“她还说了什么?”
申全将自己所知无所保留地回禀了。有些事,他也是不知道的。
“太后,风大寒气重,您回吧?”秉笔和侍墨劝道。
景砚半晌无言。
今日是何冲当值。他正带着一队人在宫中巡卫,远远见着三站一跪几个人,当中一人似是太后。
何冲大惊,急忙抢前来行礼:“见过太后!”
景砚端然而立,她不再是方才惊慌失措的女子,她又变回了大周的太后。
“何爱卿。”
“是。”何冲看到太后景砚穿着单鞋,披风内里竟是单衣,暗自诧异,却不敢直视,微微垂头。
“备马车,哀家要出宫。何爱卿,你带人护卫。”
在场的人,听到景砚的话,都呆了。他们的脑中首先想到的就是:太后要去追赶陛下!
大周的京城,城墙格外的高,可谓巍峨雄壮。站得高,自然就看得远。
城头上,身形单薄的女子一袭素纹裙,外罩着银白色狐裘披风。不施米分黛,只有头上的碧玉发簪为饰。
风刮得异常劲烈,她却不为所动,痴立在城墙垛口前,看着东北方向一望无际的远山。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围绕在她身边的,除了一名小厮和两名侍女,便是十步开外一身普通装束的何冲了。
守城的军士被远远支开,十几名装扮成家丁模样的内廷侍卫隐隐围成一个圈,挡住了不相干人的视线。
当值的军官也早被何冲叮嘱过了。他也是久在京师中卫戍的,何大人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寻常时候,高攀都高攀不上的何大人居然亲自嘱咐起自己这芝麻绿豆小武官来了,可见城头上那位的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看年纪、看气派,当值的军官隐约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这令他更不敢靠近、不敢直视了。
这位贵人啊,太“贵”了!
景砚并未阻止何冲几人的小心谨慎。她之前几乎丧失理智的一瞬,只想奔出皇宫,跑上城头,哪怕只是看一看无忧的背影也好。就算是看不到无忧,哪怕是能看到一兵一卒一车一马,对于此刻的她,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可是,无忧既然带兵亲征了,就算是自己飞马疾驰,难道能够拦住她吗?
无忧要她安然,她便安然。
无忧是皇帝,金口玉言,她要亲征,她要涉足险地,自己便更不能搅扰她的心让她牵挂。
景砚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掌。那里,独属于无忧的痕迹早已经不见了,但有一件事,是永远不会消失不见的——
她该保护她的无忧,以任何方式,看得见的,以及看不见的。
第145章 文鹭
景砚回到宫中时,已近黄昏。却见一人在坤泰宫外急得原地直转磨磨。
“安和郡主?”景砚微惊。
云素君居然没随御驾出征?这便意味着,那小冤家身边连个得力的医者都没有。
不要说什么有随军的军医在。无忧是女孩子啊!那些恨不得拿人当牛马医治的军医怎么能靠得住?
倒不是景砚咒宇文睿受伤,她本来就是个伤没好利索的,身边连个可以放心照料的人都没有,让景砚如何放心?
若是此刻那小冤家在眼前,景砚真的极想好好抽打她一顿。
云素君自然也看到了太后,微诧于太后及一班随从的打扮的同时,她也没忘了见礼:“见过太后!”
她脸上焦急慌乱的神色早就落入了景砚的眼中,试问普天之下能让安和郡主神情失常?除了正往边关赶的那个小冤家之外,还能有谁?
“啊嚏!啊嚏!”百里之外跟随在宇文睿身后的景嘉悦在马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对上宇文睿探究的目光。景嘉悦冲她咧嘴笑了笑,宇文睿懒得搭理她,面无表情地扭回头去。
睿姐姐心情不好?从点兵时候起,就没露过笑模样……
景嘉悦腹诽着。
一定是君儿想我了……不然,又没病着,怎么会连着打喷嚏?
景砚如此想着,心尖上泛上甜意。
“进去说吧。”景砚知道,云素君既然急慌慌地来见自己,必然是有关于宇文睿的要事。虽表面上淡定着,心里已经忍不住急着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事了。
云素君也是个性子利落的,进入内室,她也不赘言,直接将几日前宇文睿交给她的小木盒子呈给了景砚。
“这是……”话未问出口,景砚先被眼前这物事惊住了。
要知道,天家自有天家的规矩,有些装饰看似华美,却不是谁人都可以用的,比如眼前盒上的九龙云纹,那是独属于天家的形制。何况,这东西,景砚是见过的——
十年前,先帝宇文哲的传位诏书就被封在这里面。在那之前,宇文哲清楚明白地告诉过当时的景砚要传位于宇文睿,但这只盒子一直封着,直到后来宇文哲驾崩,景砚和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共同启开了这只盒子,“先帝遗诏”方才算公诸于世。
如今,这一幕又要上演了?
景砚想至此,心脏揪成了一团。可不可以,转身离去,就当这一切并未曾发生过?
看着那只木盒子,景砚只觉得心惊肉跳,话到嘴边,问不出口,不敢问。
“这盒子,是前几日陛下托付给臣的,”云素君凝着景砚的神情,更觉得紧张,“陛下当时说,若到紧要时刻,臣务必将这只盒子交给太后和太皇太后同启。”
景砚抽气,盯着木盒子上的漆封,怎么看怎么觉得狰狞。
云素君忙又道:“臣并不知这其中装的是什么,陛下要臣收着,信重之情切,让臣不能不为之动容……今晨惊闻陛下亲征,臣实在……实在是坐立难安……”
云素君的声音中透出难掩的拳拳关切,更夹杂着克制不住的哽咽,“臣放心不下陛下的身体,她受了那样重的伤,没人照料,怎么……臣因此来见太后,请太后收好这盒子,臣要去……要去追赶陛下!”
景砚听得心颤,安和郡主关切无忧之心,自己又何尝少半分?
无忧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安和郡主,除了信任之心,恐怕也是要牵绊着郡主,不让她随去边关受苦吧?
此刻,景砚心内里矛盾极了:若出于心疼无忧之心,她合该派人护送安和郡主去追赶;可若是出于无忧在意郡主胜过亲姐的情意,她又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去边关受苦?
景砚心中烦乱,顾不得细思。这些事且放在一边,目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
她接过云素君手中的木盒子,在云素君错愕的目光下启开封缄。
景砚等不及什么“紧要关头”,什么“太后与太皇太后同启”了,什么“天家规矩”,什么“朝廷礼制”,去他的吧!
木盒被打开,同外部的精致雕工相称的,内里的纹饰也无不证明着其来历的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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