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几个回合,景嘉悦身上的战袍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她只觉得双臂酸弱得使不上力气,双腿发麻几乎要撑不住马镫,一阵强似一阵的晕眩感侵袭着她。她知道,这是身体累极的自然反应。
看来,就在此刻,自己便要命丧在这里了……
景嘉悦的心口上划过一丝凄凉:若自己死了,祖父、父亲、母亲……他们都会伤心欲绝吧?幸好母亲又有孕了,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能来到这个世上,会让他们心里好受些吧?但愿,这个即将降生的弟弟或者妹妹,文文静静,不要再像自己一般惹长辈伤心……只是,可惜了,君儿,此生注定无缘……
这一刻,景嘉悦特别庆幸云素君对自己并未动情。至少,自己死了,云素君不会十分伤心。
若干年后,君儿是否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小疯丫头,一心一意只想,娶她为妻?
景嘉悦在马上摇摇欲坠,战宇的画戟直直朝着她的心口刺来。
她的嘴角忽的噙上一抹笑意:此生,便如此了结了吧!但愿,来生,莫再连累了别人,莫再胡闹……
刺目的阳光下,银光烁烁的戟尖眼看着便要刺入心口——
“啪”!
不知从哪里来的什么物事,突然飞至,磕开了战宇画戟的枪尖。
战宇一惊之下,手腕不由得一抖,画戟随力道一歪,错开了景嘉悦心口的要害处,却也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腹间。
皮肉被生生破开,鲜血从伤口处迸射而出,顷刻间染红了景嘉悦的马鞍。她闷哼一声,直接栽倒到了马下,跌入了层层难分敌我的死尸中。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出乎战宇的意料之外。待得景嘉悦跌落下马,他抽回染血的画戟,凝了凝神,才看清楚刚刚磕开自己兵器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根掺了金丝的华丽马鞭,不,不是一根,此刻它已经断做两节,躺在了战宇的马前。
何人?能有这份功力?这等内力……
不容他多想,电光火石间一人一马突袭到他的面前,白马,素袍,晃人二目。
来者正是宇文睿。
她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闯入山谷中便被黑压压的北郑军兵和遍地的大周捐躯将士惊呆了——
若是部下都这样了,悦儿会怎样?
宇文睿不敢深想下去,纵遨疆杀入重重包围,掌中银枪抡起,刺、挑、扫、砸,甚至不惜用内力震开人丛,如此左突右冲,竟生生把北郑包围圈撕扯出一个口子。她既动了杀心,手下便毫无留情,以她的修为,这些小兵小将怎是对手?是以,不过一会儿,她就杀出一条血路,北郑军兵惊得后撤,而此时正是景嘉悦与战宇战得正急的时刻。
宇文睿一眼便看到了浑身上下如血葫芦般的景嘉悦,对上那皂袍画戟的敌将,显然是快要支撑不住了。战宇的画戟刺向景嘉悦心口的当儿,宇文睿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挂在马侧的马鞭,运尽全力飞了过去,好歹砸偏了那杆画戟攻击的方向,不至于一招要了景嘉悦的命。
战宇怔忡的眨眼功夫,宇文睿已经跃马飞奔至景嘉悦的跌落处,俯身探手,攀住景嘉悦的衣带,单臂一运力,将景嘉悦扯到了自己的身前,搭在马鞍上。旋即,她一夹马腹,左手护住景嘉悦令她不至于再次跌落,右手银|枪一抖——
伴着呼呼风声,烁亮耀眼的枪尖直朝战宇的面门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战宇都来不及反应。
不过,他到底是战场骁将,临阵应变的能力极是充足。宇文睿的枪尖刺向他的一刻,他双手扣住画戟的杆用力向外一磕。空气中立时传来硬物相撞的脆响,两个人都是暗暗心惊,对对方的实力都有了更多的认识。而战宇更觉震惊,因为就在交手的一刹那,他看清了宇文睿的衣着——
女子。
战力极强的女子。
箭袖上绣着五爪金龙的女子。
这些特征,试问:整个周廷可还有第二人?
宇文睿那一枪自然是虚招,她无意与战宇多做纠缠。二人兵器相撞的同时,遨疆便已经带着她和重伤失血昏迷的景嘉悦抢出了半个马身。二马一错,遨疆骤然跃起,远远落在战宇的身后。
宇文睿银|枪一晃,平扫向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的北郑军兵,并暗运内力于枪杆。只听得一阵阵惨呼,接着是一片北郑兵扑倒在地,无不口吐鲜血,身子骨儿差些的,已经昏厥。
宇文睿马往前冲,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她手腕又一抖,枪杆再次反方向回扫,北郑军兵又倒下一片。
她仗着一身修为、掌中神兵和胯|下宝马,硬是闯出一条血路,踏着北郑人的尸体,一路浴血,绝尘而去。
战宇惊呆了。
就在这时,宇文睿冲杀进来的那条路上喊杀声震天,显然是周廷兵马随之赶到了。
战宇死死盯着宇文睿远去的背影,眉头拧紧,他知道,现在不是和景嘉悦清算仇怨的时候。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若能把周廷皇帝杀死,哪怕只是擒住她,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了。
战宇一挺掌中画戟,高声吩咐手下副将带前队扛住周廷兵将的冲击,他自己则一马当先,带着后队,直奔宇文睿跑远的方向急追了去。
遨疆是宝马,可就算是神马,也是有极限的。飞奔突袭,战场冲杀,如今又狂奔逃遁,它已是疲惫不堪,何况背上的不止宇文睿一人?
“遨疆?你怎么了?”马上的宇文睿也觉察出了异样。
遨疆竭尽全力地奔跑,体力却难以为继,几次趔趄,险些把宇文睿颠下马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宇文睿心急如焚:遨疆快要跑不动了;身后的追兵声音越来越清晰,意味着离自己越来越近;方才,她无意中碰触到景嘉悦的身体,满手的鲜血……
如此下去,遨疆迟早力竭,悦儿迟早失血而逝,最后谁也逃不掉。
若是……
耳畔的风声呼啸,两侧的景色无暇细看,宇文睿在马上疾驰,牙关紧咬。
又近了,追兵又近了,她已经能隐约听到北郑军兵喊打喊杀的声音。眼前景致突地一变,现出两条岔道来。
宇文睿猛地掣住马缰,遨疆“希律律”一声咆哮,两只前蹄腾空扬起。
她跳下马来,急急解开景嘉悦腰间的缚甲丝绦,也顾不得满手满身蘸上鲜血,把景嘉悦的身体紧缚在马背上。遨疆喷着响鼻,不安地原地踏步。
做完这一切,宇文睿伸臂搂住遨疆的马颈,“遨疆乖!快,快带着悦儿沿这条路跑!跑得越快越好!”
她松开手臂,遨疆却一动不动,只拿脖颈使劲蹭着她的手臂,一双眼睛水盈盈的。
宇文睿顿时心如刀绞,忍下痛意,斥道:“你不听朕的话了吗!朕怎么把你从小养大的!朕让你如何便如何!难道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吗?”
遨疆还是蹭着她的手臂,四蹄不安地原地“哒哒哒”踏着。
宇文睿心一横,她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远远撤开,冷冷地道:“你敢再耽误朕的正事,朕就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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