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_沧海惊鸿【完结】(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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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的,景砚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面白如纸,神情全然是憔悴无力的,仿佛那具娇躯只是纯粹靠着她的意志力在强自支撑着,才不至于颓然倒下。

  她的身后,寝殿内里,空洞洞的,黑漆漆,不见一丝光亮。寝殿外,午后的阳光洒落进殿中,抛下细碎的光辉。

  宇文睿定定地看着景砚,突然觉得,她站在那里,仿佛站在了阴与阳的交口——

  宇文睿心里“咯噔”一声,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景砚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出于本能的,在人丛中寻找宇文睿的目光。直到四目相对,她的一颗心才算是重新回到了胸腔中,神与魂才算是跌回到了人间。

  她凄然地看着宇文睿的眼睛,脸上的泪痕还未消逝,新的泪水已经流淌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原来的地方。

  景砚张了张嘴,想要说出那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嘶哑得厉害。

  “太皇太后……”景砚哽咽着,“太皇太后……薨……”

  第194章 业火

  太皇太后薨,阖国举哀。

  宇文睿亲自为太皇太后小殓,梓宫停放在寿康宫中,她辍朝三日,同景砚一起为太皇太后守灵。

  宇文睿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的养母云夫人也早在她记事前故去了。她从八岁起入宫,虽然大多数时候都由景砚教养,但这十余年间,尤其是在她幼年的时候,太皇太后确是给予过她许多不曾体味过的母爱。

  从衣食住行,到日常的用度,太皇太后无不忖度着小孩子的喜好,尽力由着她的性子来。每每一同用膳时,也都慈爱地看着宇文睿大嚼特嚼,仿佛自己得了极大的满足似的。

  隐隐地,宇文睿早已经视她为母。即便后来,宇文睿违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强与景砚在一处,又惹得太皇太后暴怒,但那是另一码事,并不妨碍宇文睿打心眼里敬爱她。

  如今,这个曾经善待她,曾经疼爱她,亦曾经因为感情的事对她大发雷霆的人,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宇文睿的心里着实很难受,她跪在太皇太后的梓宫前,通红着眼睛,看着案上硕大的牌位,上面繁繁复复写着太皇太后的谥号——

  可是,再多、再华丽的谥号又能如何呢?这寿康宫,从此便空荡荡的了。

  景砚跪在距她近一丈远的地方,这样的距离令宇文睿愈发地气闷。

  自太皇太后薨逝的那日,景砚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宣布了这一噩耗时起,她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神魂。

  那一刻,宇文睿的身体比她的思维快,她几乎要冲出去抱住景砚可能跌到的身躯了。然而,庆幸的是,景砚嘶哑着嗓音说完那句话之后,并没有因为体弱或者情绪失控而昏倒在地。

  宇文睿虚惊一场,由太皇太后薨逝而引起的痛苦与难过便瞬间侵袭了她。等到她定下神的时候,惊见景砚已经经吩咐宫人有条不紊地准备丧仪了。

  宇文睿暗骂自己“年少无知”。

  她是皇帝,在太皇太后的丧仪上自然是最该担当起来的那个人,无论出于礼法还是出于私心,她都没有让景砚替她承担的道理。

  她的本意是以自己为主,和景砚一同治丧的。没想到却屡屡被景砚无视——

  景砚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做这做那,宇文睿每每与她搭话的时候,她都淡淡的。两个人之间倒是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可宇文睿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种被景砚冷脸相对之下的“默契”。

  连着两日了,宇文睿偷眼旁观,发现景砚的脸色愈发的灰白没血色,那原本娇俏的身形快消瘦成了一张纸片儿了。宇文睿都担心风太大,没吹灭了灵堂里的烛火,倒把景砚给吹跑了。

  按照大周仪礼,孝子守灵期间只可用冷食,以示丧亲的悲痛之情。然而,就是每日三餐的冷食,景砚也不过吃个三两口意思意思,便停箸不吃了。

  宇文睿都怀疑,连着几日几夜下来,她是靠什么顶下来的。

  初时,被景砚冷落,宇文睿还疑心是否太皇太后骤然薨逝令景砚措手不及,以至于心神不属,毕竟她自己就被这件惨事打击得发懵。可细思下来,又不是的。

  宇文睿于是不得不怀疑,那日太皇太后临终前是否说了什么让景砚承受不住的话,且那话和自己有关。

  这事儿不经想,越细想宇文睿心里越坐实如此,心神难安,连举哀的时候都不知道心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总算忍到三日之后,按大周仪礼,孝子不必夜夜守灵了。

  天光大亮,景砚便由秉笔和侍墨搀扶着,要离开寿康宫。

  宇文睿见她说走边走,已经到了连招呼都不和自己打半个的地步了,心里的愤懑更甚,也站起身,紧跟了出来。

  寿康宫外,申全早领了太后的仪仗候着了。他眼尖得很,老远就瞧见太后被侍女搀了出来,不止如此,后面还跟着一脸“朕不高兴”的皇帝陛下。

  申全缩了缩脖子,他自幼侍奉宇文睿,对这主儿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他眼瞧着太后这几日对皇帝爱理不理的,就猜到这小祖宗心里必定不痛快。两位主子的事儿他掺和不得,但他也不好明明看到皇帝紧追出来,还不提醒太后一声啊。

  “主子……”申全小心翼翼地措辞,“陛下她……在后面呢……”

  在后面跟着您呢!

  景砚像压根儿没听到这句话,也压根儿心里没宇文睿这个人似的,淡淡道:“回宫。”

  申全:“……”

  您自求多福吧,陛下!

  宇文睿眼睁睁看着太后上了辇,脚不沾地地走了,仪仗紧随其后,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转角处。她几乎要气得跳起来。

  一腔愤懑登时化作了无明业火,她于是甩开步子就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魏顺都看傻眼了,张了半天嘴,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内心咆哮着一个声音:陛下陛下!你的仪仗在这儿呢!

  宇文睿武功修为高,教程快,景砚的凤驾刚到坤泰宫,她就追到了。

  坤泰宫门前当值的宫人也都呆住了:这是什么状况?太后主子刚进去,皇帝就……跑着追来了?

  鉴于宫中的某个传言,更鉴于天子威仪,他们哪里敢阻拦?

  宇文睿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闯入了坤泰宫,还老实不客气地直奔景砚的寝殿。

  寝殿之中,景砚刚刚换下一身重孝,气都没喘匀呢,门一开,就见宇文睿这小冤家拧着眉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景砚被她瞧得心里发紧,索性转过身去不看她。

  秉笔和侍墨对视一眼:怎么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呢?

  “你们都先下去吧。”景砚对秉笔和侍墨道,她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看得宇文睿揪心。

  二婢应“是”,小心地退了出去,退到门侧,没忘了对宇文睿施了一礼。

  “做什么急三火四的?母后新哀,人心不稳,该多注意仪节才是。”景砚扫一眼宇文睿,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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