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宴放弃了袍袖,转而拿手背给她拭泪,她的动作羽毛一般轻柔,几乎碰不到赵寂眼旁的肌肤,如此细心地擦过一遍,赵寂才觉不那么难受。
“你一定......很辛苦吧。”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赵寂在黑暗中大胆伸出手来,学着卫初宴那样,摸上了她的脸蛋,让卫初宴看向自己。
听着她的这句话,卫初宴的眼里除了一贯的温和,还有些不解。
“这么大的秘密,你要守着,一定很辛苦吧?在一开始遇上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过?”本质上是个在亲近的人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赵寂有着这个年纪的人的好奇,如今,卫初宴离开的“威胁”不复存在,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便开始有了问题。
“......习惯了。”
在赵寂看来,这也许便是最辛苦的事情了,但是对于卫初宴自己而言,她的最大的秘密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这副青涩稚嫩的身体里,装着的其实是一个大人的灵魂。
重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要习惯在心中藏有秘密,要习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东西,要习惯不让自己时时想起前世的那个人。
可是她仍然时时不能忘却赵寂。
时时刻刻,不曾忘记。
仿佛受刑,又仿佛尝着这世上最甜蜜的毒.药。她从未恨过让自己重生的老天,相反的,能再活一世,她很感激上天。
所以她并不觉得辛苦,从不觉得辛苦。
再次遇上赵寂,是她的措手不及,赵寂的出现打乱了她为重生后的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像两条注定要相交的线,她再一次遇上赵寂,是痛苦、是慌乱、是措手不及,可是这一切的背后,也有真正的喜悦。
无论心中如何告诉自己应该避开,无论表现得如何抗拒,她永远不能否认,其实在现在、在和赵寂再一次牵绊的深刻的现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地方在欢呼雀跃。
所以,又如何会感到辛苦呢?
“我......想要做帝王了。”
将那句“习惯了”当做卫初宴安慰人的托词,赵寂有些心疼她。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将这些天来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个想法对卫初宴说了出来。
她,不再想要逃离那些东西了。
随着她的这句话传入耳中,卫初宴抱着她的手臂便是一紧,须臾,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地看向了她。
黑暗中,两人的表情都不甚分明,但很奇妙的是,她俩都很能接收到对方的情绪。
“不是啊,你不要误会。这件事情......我早已在想了。从遇刺的那天起,我便在想了。”虽然心中的确有想要保护卫初宴的想法在,但若是卫初宴误会她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情才想要争储的.......
有卫初宴的原因在,这不假,但是这个想法在之前就已经冒出头来了。
她是为了自己,当然是为了自己。
重新枕在初宴肩上,闻着那令她感到安稳的冷香,赵寂解释道:“我先前不愿意,是总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父——我爹他如今春秋正胜,虽然大哥被废了,但他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再挑选一个好的继承人,我总觉得,哥哥姐姐他们不会这么急,而我,也可以好好同他们表明态度。”说到这里,赵寂苦涩一笑:“可你也见到了,那个位置一空出来,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对自己的手足下手了,那些刺客.......打醒了我。如果说一开始那个赵寂还在自欺欺人的话,那么,跟着你从荊州偷回一条命来的这个人,她啊,她不想再像这段日子一样,做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要做拿刀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寂的眼睛,亮的惊人。
一瞬间,令卫初宴有些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里有一句话的灵感是来自昨夜围脖一个私聊我的、很认真的读者,在此谢过了。
再者......米粮好卡文啊,事实上从下午两点就开始写了,到现在也就写出这么点,怕你们等太急,就发了。
我......明天想请个假,休息一天。
不过不白请假,我明天下午把番外补档吧,你们去看看我的文案。
第五十四章 羞窘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其实是一直在想, 心中已经十分倾向于做出选择, 但就在刚刚, 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是这种事情, 不必说给卫初宴知道了。
“有些事情,一经决定便再无回转的余地的。”
明白赵寂的变化从何而来,事实上,经过这么一场逃亡, 若是赵寂还像从前的那个奶团子一般什么都不去争、什么都不去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从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抽身,她才要开始怀疑,重生后遇上的这个赵寂是不是前世的那个帝王。
她是,她已经开始朝着前世走过的道路走去了。卫初宴在旁边看着, 既喜又忧。这条路遍地都是荆棘, 可这又是遍洒着世界最灿烂的荣光的一条路, 每数十年里,能有资格踏上这条路的不过寥寥数人,而最终能走过这条路、戴上道路尽头所放着的那个冠冕的, 更是只有一人。
赵寂原本只有一只脚踏在这条路上, 她在边缘试探、犹疑, 总想着要往后缩。可是现在不是了, 有人已经推着她往路上走了,她已走在了这条路上,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她已身在荆棘丛中,也正被最灿烂的那抹阳光所照耀着。
即使她还这么小。
帝王家啊,小又如何?殿下们争起东宫之位来, 莫说是十岁的妹妹,便是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是说害死便害死了?
“不去决定,难道还有回转余地么?”赵寂学着卫初宴那样叹了口气:“早已没有了。你这么聪明,你那时劝我的时候便已知道了吧?”
什么聪明?不过是知道的多一些罢了。回来以后,许多事情,她尽力去改变着,但还有很多事情,仍然朝着前世的那个方向在走。
人力有时穷,她已尽力在做,但回来不过两年,再如何,她也无法一口吃成个胖子。她所扶植的人、所培养的势力才刚刚渡过艰难的起步,如今正稳定发展,可,仍然扎根在郁南,连那里的养分都没吸收完全,又如何谈向外扩散呢?
倘若.......再给她五年,不,三年,若是这一切发生在三年以后,那时她的势力应当已经扩散至北方了,她......如何会让自己和赵寂陷入到这样危险的境地中去?
赵寂......又如何会这样被逼着去逃亡、去杀人、去长大?
只能说,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便是无可避免。
就像太阳终究会升起,就像梧桐一定会落叶,她不是神,她阻止不了这些。
她......也不想去阻止赵寂长大。因她明白,这些东西虽然沉重,但赵寂承受得起,赵寂也需要这些。
“你要做拿刀的那个人?”卫初宴再次问道。
赵寂看着卫初宴星河一般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便做你手中那把刀吧。”
卫初宴同样注视着赵寂的眼睛,她眼中的星河变作了浩瀚的大海,闪烁着海面上温柔的波浪,赵寂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忽地,又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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