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用午食了吗?】沈缙见沈绥沉默不语地坐着,也不看自己,便率先发话道。她将食盒递给沈绥。
沈绥扭头,冲她笑笑,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有两个白馍,一碗醋渍山菜。她拿起一个馍,一口咬下,大口吃了起来。
沈缙瞧着她,一肚子话噎在嗓子中,半晌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于是她也只能拿起另外一个馍,慢慢吃了起来。待到她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沈缙饮下一口水,沉吟了许久,未及开口,忽而觉得反胃,刚刚吃下肚的食物,在不自觉地往上泛。
“琴奴,用食的时候,要学会不去想。”沈绥忽而开口道,“这是我这些日子,新学会的本领。”
沈缙捂着嘴,眼圈又红了。
“她告诉你了。没关系的,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我比你表现得更糟糕。她转述给你听,当会柔和许多,可我是直接从笔记之上看到的血淋淋的事实。”沈绥平静地说着,“她告诉你了也好,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也难为她了。”
【阿姊……】沈缙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避开那个话题不去触碰,转而道,【你就打算这么与阿嫂僵持下去?】
沈绥不答。
【上一辈的事,与阿嫂无关,她何其无辜?】
“我又何尝不知。但是琴奴,我需要时间。”沈绥淡淡回道。
【你到底是不是将对了一的心思,转移到了阿嫂的身上。】沈缙问。
沈绥深深叹了口气,道:“琴奴,她是我的妻子。我在乎的是她,不是她的师尊。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为什么?】沈缙皱眉。
“她尊敬她的师尊,也后悔最后未能好好与她的师尊告别。在她看来,她的师尊被迫吃下……是极其可怜的。但是我不能这么去认为,即便我理智上明白了一的无辜,我的感情上也绝不能在一瞬就接受。琴奴,我问你,你接受吗?哪怕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只是站在你沈缙的立场上,你能接受这样一个人吗?你劝我去接受了一这件事,可你自己其实也根本不能接受。”
沈缙默然,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在不自主地颤抖。
沈绥喉头颤动了一下,转而道:“我不想说一些难听的话刺激你,我也说不出口。我只能说,这件事上,我与莲婢站的立场不一样。她终究站在了她师尊了一那里,她要为了一说话。可我,则站在我们父亲的立场上,站在沈家人的立场上。不管了一何其无辜,我无法接受一个,吃下我血肉至亲的人。哪怕只是想想,我都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阿姊,你和阿嫂是夫妻,她是你的妻子啊!为什么你们不能同仇敌忾?】
“琴奴,她是我妻子,她是我最爱的人。但是我们毕竟是两个人,我们之间,丢失了十七年。这十七年看似毫无阻碍,我们重逢,相爱,成婚。但我们错过了彼此之间最关键的成长阶段。在这十七年里,陪伴她成长的人是她的师尊了一,她母亲早逝,了一对她来说与她的母亲其实并无分别;而陪伴我成长的人,是你们,是我们父亲留给我们的千羽门,查明当年真相,为我们父母亲洗刷罪恶冤屈,是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
她的成长,教导她要报恩。我的成长,告诫我要复仇。这差别太大了!这十七年遗失的彼此陪伴,才是导致她与我站在不同立场的关键。她不能抛却教导她成长的师尊而完全站在我们沈家这一面,我也不能完全不顾沈家人的立场,就没心没肺地毫不在意了一被迫之下做出的事。”
【可……真正的敌人,难道不是安娜依吗?】沈缙缓缓道。
“你说得对,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都是安娜依造的孽。但是孽已然造下,就必然会有负面影响。我们现在,都被这个负面影响缠住,暂时无法摆脱。琴奴,我真的需要时间,短时间内,不论是我,还是你,其实都不能接受这件事。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今日将这些想法都和你说了。”
【那……你也不要一直这般,阿嫂…她身体不好,这些日子,她又瘦了一大圈。】
“好,好,我会试着和她谈谈。”沈绥断断续续点头应道。
【阿姊……】沈缙缓缓拉住她的衣袖,忽而潸然泪下,【我好难受……】
沈绥的泪一瞬涌出,她伸出手,将沈缙抱入怀中。姊妹俩无声地相拥而泣,夏日午间的聒噪蝉鸣,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
不远处,河畔数人,泪湿衣袖。
……
开元十七年七月廿八,夜,酉初时分。
范阳城开,迎拱月军入城。
幽州长史,范阳李氏二房嫡长子李长云亲迎晋国公主一众做客李氏府邸。李瑾月与早已赶到范阳等待汇合的徐玠会面,并陪同李季兰,与李长云入前堂寒暄叙话,其余人等安排入住客房。
人员入住早已依照名单安排好,沈绥与张若菡,一前一后,由小厮带领,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客房门口。
“两位贵客,早些歇息。”小厮将她们引导至此,便告辞离去。
沈绥看了看张若菡,没有说话,推开门,让张若菡先进去。
张若菡抿了抿唇,路过她身侧,跨过门槛入内,沈绥瞧着她的背影,张口欲言,神色却渐渐凝固,喉头颤动,最终还是没能吐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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