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这是……”颦娘小心凑过去, 瞧见张若菡腿际刺红的鲜血, 在她瓷白的肌肤之上流淌而过,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线。那血线汇集在床榻尾端,一大滩印在雪白的褥垫之上, 颦娘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那都是我的血,莲婢没有事, 她只是太累了。”沈绥虚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颦娘回首, 便瞧见她迟缓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墩子上,面色似乎比方才还要苍白了。
“到底怎么回事?”颦娘很震惊,“你的手?!”
沈绥简单解释了一下街市之上遇见安禄山之流,割手解救女奴的事。
颦娘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半晌后她才问道:
“我想知道的是,你和莲婢行房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你用了右手,即便你的右手有伤口在流血,可这出血量,太不符合常理了。”
沈绥气若游丝,几乎是强撑着在与颦娘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感觉我的血液……活了过来……它们有自己的……意志……”
颦娘只觉头皮炸开了,发丝一根根倒竖。她张大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绥抬起左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半阖着眼说出了今夜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几乎将颦娘打倒:
“我的血液自己淌进了莲婢的体内,我止都止不住。颦娘……我流了好多血啊……”她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如幼时般在和颦娘撒娇。
然而颦娘却觉她的话仿若五雷轰顶,她倒退几步,大脑一阵眩晕,费尽周身的力气才站稳。数十年来,她作为一个医者建立起来的所有观念在一瞬间被击碎崩塌,她没有怀疑沈绥在编谎话骗她,她也无法去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差错,她知道她方才听见的每一个字,都是之前千真万确发生的事,她身后那血淋淋的床榻是铁一般的证据。
“阿爹……”颦娘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望向屋顶,她或许是在透过屋顶望向天际,这两个字,代表着她最为无助的呐喊。
沈绥撑着颊颐再一次累得睡着了,颦娘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一咬舌尖,以痛觉刺激自己振作起来。她先是坐到床榻边沿,扶起张若菡,将汤药给她喂下。剩余的一点,也灌进了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沈绥口中。沈绥在与张若菡接触的过程中,肯定不可避免地吞下了少量的金醉坊春/药,因而她也需要解药。
接着她立刻走到门口,开了一道门缝,与门口的无涯和忽陀低语道:
“无涯,你进来,忽陀,你去准备热水,越多越好。拿两个大浴桶进来。”
两人立刻应是。忽陀招呼几个弟兄匆匆离开,无涯从门缝中挤进了屋子。门外的李瑾月很焦灼,询问她能否进去看看,颦娘只是回了一句:
“她们无碍,眼下不方便,还请公主见谅。”随即她看了一眼沈缙,沈缙似乎从颦娘眼中看到了什么古怪的情绪,但是颦娘什么都没说。
门再次掩上了。
沈缙蹙起眉,暗自揣摩。
无涯颤抖着站在床榻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你家三娘无事,这都是大郎的血。”颦娘不得不再解释一遍,免得无涯吓晕过去。但无涯似乎听完这句话更为惊吓了,她面色煞白地望了一眼沈绥,下唇在不住地颤抖。
“大郎没有怪癖,她的手受伤了,这种情况下与三娘行房,能不流血吗?”颦娘似乎郁结着一股怒气,对无涯说话的口气也不大好。
无涯似乎小小松了口气,但另一个疑惑又浮起:手受伤会流这么多血吗?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往下想。
颦娘和无涯合力,将张若菡转移到了一旁的小榻之上,接着二人忙活着,将床榻上的被褥一起拆下,连床帏都换了,直到床榻便成一个空空的木架子。颦娘让无涯将这一堆被褥床帏、包括沈绥和张若菡当时身着的衣物,全部团成一团,拿去烧了:
“记住,一定要烧干净,一点也不要剩下。”
无涯对她的命令很困惑,但看颦娘不容置疑的模样,她咬了咬唇,还是去照办了。
她没有走正门,颦娘让她爬窗户出去,到客院小灶去烧,务必要将此事做得隐秘。
忽陀带着弟兄们,扛着两个大木桶,和好几桶热水来了,两个大木桶被送入了屋内,并排放好,加满热水。几个男人眼睛都不敢乱瞟,干完了活,就立刻退了出去。颦娘招呼蓝鸲进来帮忙。蓝鸲显得很沉默,靠近她时,颦娘发现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
颦娘握住了她的手:“别多想!”她压着嗓子道。
蓝鸲努力点了点头。颦娘又与蓝鸲合力,褪去沈绥和张若菡的衣物,将她们分别送入两个大木桶中。
“千万小心清洗她们的身子,大郎交给你了,我负责三娘。”颦娘叮嘱道。
“是。”蓝鸲打起精神,捋起袖子,开始帮沈绥清洗身子。沈绥这会儿已经彻底睡着了,睡得很死,仿佛又晕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绥的右手仍然在流血,只是已经有缓减的势头,血液只是丝丝渗出,那伤口仿佛在以一种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愈合着。但是清洗第一道,两人的木桶都被血色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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