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妖记_欢喜莲【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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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那玄红王袍的迟暮王者斜倚在王座之上,冷而厌弃的正盯着我。

  如同每个噩梦之夜,我哆嗦地生了抖,极快撇头地想要从梦中醒来,转眼便撞见堂下左侧案几首座之后斜倚了一个粗布麻衫的懒散男子,正摇头晃脑地闭目吟歌。

  是那疯子!

  我心头惊跳,转身想跑,立时又停下。

  狐疑转眸,发觉他今日与昨日有些不同,好奇如猫挠不止,痒痒的令我抬眼打量。

  他今日整洁多了,颇有些文士的清濯,须眉修整之下,瘦削的脸颊很是苍白青然。乱发梳着不算正式的散髻,髻上发带系的不紧,几缕细发偷跑出来,便是与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洒脱之意。

  衣衫依旧破败,不同昨日的腌臜,已是浆洗干净的穿戴整齐,鞋面补漏的布丁裁剪得当,像是脚面生了花,别有一番锦纹细来的雅致。

  此刻他左腿伸直搁在地塌,右腿半曲,脚尖儿兀自随着歌调一点一点地在指骨点膝的节奏里踏着拍子,当真好一番惬意悠哉的快活模样。

  “你怎能如此逍遥快活?”

  不定的心生了惊奇,差点儿脱口问了出去,我立时哑声抿唇地小心压住,觑了余光直忐忑。

  好在他没有发觉,我也正庆幸不为他纠缠,揣着好奇又是看过数眼,便觉他即便换过干净衣衫打扮清濯,还是那般疯疯癫癫地没个什么区别,大失所望也觉无趣,打算挨过点时辰便出去。

  只是心一静,反而多想了些。

  离宫原是父王行宫,虽比不得商丘人声热闹,到底也是王家庭院,随意来去不得,他是个什么人,竟能随意进入王殿无人管束的径自歌吟?

  平民多为草履,他布履着身,想来不是寻常身份,且一身衣衫修补迅速得当,家中定是有着贤惠伺候的内人为他打理。

  他一个疯子,谁会嫁给他?

  好奇愔愔而来,我想不透彻地挨过半响,见他实在没有停下之意,索性走到他跟前,有心吵他的轻哼了不忿之声。

  他晃悠的脑袋停下,幽眸微启地好似掀开了某处深藏的密库门扉,奇光异彩覆盖了浑浊,清明如珀的如何还像是一个疯子?

  见了我,他挽唇而笑,撩着眼角打量过来。

  对视而去,便觉他一双眼明明如同常人,倒是不知自己如何竟看到了一番奇景异象?

  意识到会是错眼失觉时,犯了糊涂的脑门似被电光击中,不仅劈散了所有的难解异象,还让我在心底大呼他或许不是个疯子,却一定是个骗子!

  “你好无礼。”

  虽不惯抬出身份欺压,但我此时满是为他欺骗的气恼之意,只想找机会欺他一分,讨回一分。

  昨日他不知我身份,我又是偷跑出去,没个禁卫在身边,为他疯吓生怕的只能转身而跑,甚至是丢了公主的自来礼仪,端地是狼狈万分。

  眼下他不仅毁却我的欢喜期待,更是如此悠哉坦然无愧,几处一合,怎叫人不气,不恼?

  我愤然瞪他,暗中气恼盘算,“天下诸国皆以国君为尊,今日是在离宫,整个下邳皆是知晓我为夏公主,你不行礼,自然是无礼。对王室宗亲无礼者,不轻不重追究下去,总能着人打上你几棍,总算能出我一口憋闷恶气。”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你昨日视以泪凿,今日息以怒凿,两日者,尚不至浑沌之遇。如此,既不是浑沌之帝,子休何以礼之?”

  他笑,摇头晃脑的好似将昨日的浑浊眸色俱都晃了出来,人便也跟着不清不楚的甚是倨傲,让人直觉天地虽大,却是没个什么值得他去行礼之人。

  怎地又说了疯话?竟是连王室宗亲也不放在眼里?

  我自来少怒,即便是面对小人是非重的离宫也未曾大怒大怨,偏生今日撞见这么一个疯子骗子,数言数语便惹得我轻易压不住心绪。

  心气本就是不平,为他凿凿之言生乱,糟乱想上片刻,终究还是想不明白地放弃。

  “疯子!”轻斥怒道,无法驳斥他疯言说辞的无力令我转身而逃。

  “疯子要带你离开这鬼地方,你可愿随疯子走?”

  我定住,心绪在他轻飘飘的话中翻江倒海。

  原以为是父王派人来接我走,岂料竟是个我出宫无端惹来的莫名疯子。这疯子不仅装疯卖傻,更是胡言乱语地道出了我自来最为期盼的话。

  一定是假的,来骗我的!

  恼怒回身,撞上他复为清明的眼眉,我分外惊心他情绪转换的竟是如此自然,转念便觉齿寒可笑,指着他叱道,“你这疯子,不仅蔑视王族,出口也是胡闹猖狂,当真不要命了么!”

  他不以为然地闲适起身,似是察觉我身量不及他,撩着衣袍斜倾身形,几近平眉地注视我,张口吟道,“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如今时至,九万里始于足下,君可南为乎?”

  随言之中,他伸出干净的左手自然摊着,坦然了一幅我定会随他走的笃定模样。

  凭什么要做出个施舍的怜悯模样!

  缭绕的歌吟之中,下意识地认为他有意羞恼与我,咬唇生恨地瞪着他,想要以自己的自持骄傲抹去他对我的可怜可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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